“那……孤该夸你有眼光,还是夸你也美若天仙?”
“你还是闭嘴吧!”
“啧。”
……
徐衍跟在马车旁,低着头沉默不语。
恍惚觉得,娘娘好像从没生过病,什么意外都没出现过。
可他清楚地知道,陛下是如何心急如焚,又如何怒意勃发的?
娘娘的伤口刚缝合好的时候,陛下便守在身旁。
昏迷的时间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娘娘安静地躺着,陛下甚至忍不住隔一会儿去探娘娘的鼻息。
每次伸出的手,都带着不可抑制的轻颤,连呼吸都屏住,害怕一伸手,便触摸到地狱的边缘。
那双手,握着刀剑的时候,从来都是稳若磐石的。
每次摸到微弱的鼻息,陛下才会松口气,仿佛劫后余生。
伤口愈合的状况并不太好,昏迷的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几个太医紧张不已,娘娘的寝殿像是仿佛被什么冰封住了,连空气都凝结了。
人来人往,太医和宫人进进出出伺候着,陛下却始终一动不动。
之后连续十日,每个人都处在水深火热里。
徐衍偶尔隔着门窗看陛下,都觉得,若娘娘去了,陛下真的会跟着去。
陛下这小半生,其实过得一直并不如意,生来就是皇储,母后薨逝后,在这皇宫里便没有多少温情可言了,先帝对他极其严厉,后来变成忌惮和猜忌,继任的皇后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几个皇弟虎视眈眈,恨不得他早亡,好继承他的储君之位。
即便是待他最好的太后,也性情寡淡,因着非先帝生母,早就不插手国事,帮不了他什么。
他一个人踽踽独行,在先帝昏庸无能的那些年,独自撑着这江山,其实就连娘娘也帮不了他什么。
可娘娘就像夜归的旅人盼望的家中的那盏灯,风雪夜里一团小小的篝火,一个慰藉。
起初或许只是这些。
后来渐渐滚雪球一般,爱意滋生,越滚越大。
都说高处不胜寒,身居高位,身边人所做的一切便总是似有所图。
可娘娘不一样,陛下在她眼里,永远是那个会关心她睡不睡的惯,吃不吃得好,陪她难过,逗她开心的阿兄。
她什么都不图,她并不富有,却圆融自洽,自身丰足,甚至能分些爱给陛下。
而陛下坐拥江山,却常常不知道能给她什么。
徐衍想,大抵情至深处,便总带着苦。
因其太过美好,而现实总是要更磋磨。
到了明德门,从马车换成轿子,相思觉得不舒服,于是陛下让停了轿子,他弯腰,把人抱出来。
“也没有很不舒服……”相思小声说,“阿兄你这样不好,会被人议论的。”
她总是为别人着想。
李文翾抿唇,心道,他只怕没机会再抱她,谁爱议论便只管议论去。
“中宫无德,惑乱陛下,累及朝政,天理不容。”相思学着那些谏臣的语气说话。
李文翾忍不住笑了声,“你倒是很看得起自己。”
相思撇嘴,“陛下觉得我没有做妖后的天分?”
“你觉得你有?”
“我只是觉得你有做昏君的潜质。”
“那皇后多虑了,前朝后宫,孤都不会耽误。毕竟后宫就你一个,比前朝好应付多了。”
相思想了想,好像也是。
“哦,那陛下是觉得不满足?嫌弃后宫太冷清?”
“哪里冷清,你一个人可抵千军万马。”
……
“阿兄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一会儿。”相思终究舍不得他太累。
李文翾却并没放她下来的意思,“抱你也并没比抱一只猫儿重。以后加两餐,你一日吃五餐。”
相思不满:“不要。”
“孤看着你吃。”
“看把你闲的。”
事实上他忙得很,相思病着那段时间,他几乎一心扑在别苑,这几日政务都是在别苑处理的,如今她尚且没恢复好便着急回宫,也只是害怕朝臣生乱,叫他安心回宫中待着他又不肯。
回宫陪她吃顿饭,他便被叫走了。
相思坐着看了会儿书,觉得无聊,去院子里走走。
元元和冉冉在追逐嬉闹,围着她蹭来蹭去,徐德万怕两只猫没分寸,往她身上扑,叫人抱走了。
院子里积了薄薄一层雪,风吹过来,打着旋,冷气直往脖子里钻。
听夏小跑着跟出来,把狐毛的披风给她披上,换个新的手炉给她。
娘娘生病,整个皇宫里,大约就数她最难过,比之陛下都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