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和她说:“颜颜宝贝, 妈妈要出去一个星期,你在日历上打上七个叉叉妈妈就回来了。”
林欢颜乖乖照做, 画到第六个叉叉时又抱着她的小熊到他跟前,说:“爸爸, 叉叉快画完了,妈妈就要回来了对吧?”
他说是的,妈妈就要回来了。
结果那次,苏女士有事耽搁了,叉叉画到第七天时人还没回来。林欢颜抱着她的小熊坐在门前一直等都没能等到妈妈回来,当晚她哭泣不止,说是不是因为自己太不听话了,妈妈不要她了,所以才没准时回来。
他解释说不是的,妈妈只是有事情耽搁了,怎么会不要她呢?
于是她又在家门口眼巴巴等了两天,终于把妈妈等了回来,也终于相信了妈妈没有不要她。
她从小就这样,表面洒脱,嘴上说着赶紧走,实际上心里一刻也不能接受分别。
长大后的林欢颜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粘人,开始明白人和人之间总会有分离的,但林青山知道,她仍旧讨厌跟亲近的人分开,而这次应该是她自长大以来跟亲近的人需要分开最久的一次。
林青山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如何说服自己接受现实的,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在日历本上画叉叉等待自己想念的人归家,如果还是那样的话,他觉得对她来讲实在难熬。
因为这不像她小时候等待妈妈回来那样,她可以掰着手指头数到还剩多少天,这次她需要在自己的日历本上画上整整两本的叉叉,她想念的人才会回来。
而在回来前,他想她必定每天都在期盼着、煎熬着。
没有哪个做父亲的人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经历这些。
书桌的对面,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端正坐着,神色温和。
林青山沉沉叹息,一手搭在自己额前,问面前的人:“程煜,你还记得那日在医院的时候我们说过什么吗?”
程煜点点头,说:“自然记得。”
“那希望你对得起自己许下的承诺,不要让我看走眼。”林青山说,“作为学生,你无可挑剔。但作为欢颜的男朋友,我目前对你还持保留态度。”
程煜自然知道明白老师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年轻男性,即将飞往异国他乡,并在那里度过两年的时光,所面对的诱惑极其考验人性。
老师会担心是正常的。
他想,如果今日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角色,那他恐怕已经建议自己的女儿分手了。
毕竟,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何必浪费青春去等一个人回来。
这其中的变数太大了……
其实他又何尝不害怕?
按照林欢颜从前的性子,程煜以为她从知道他要出国的那刻就会开始闷闷不乐,但这次倒是有些令人出乎意料了。
她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快,也没有每日粘着他,在这期间甚至还时常往外跑,今日约了许乐吃饭,明日约了夏林逛街……
这么一来,反倒是程煜不习惯了,女朋友突然就不黏人了,下了班也不能立马见到她人了,他一个人在家觉得无趣至极。
在林欢颜第三次说要出去时,他在晚上将人按在床上,问她:“怎么天天都有约?我就快走了,不多跟我待在一起吗?我明天就回医院收拾东西了。”
林欢颜定定地看着他,一句话没说,看得眼酸,她就眨了下眼,这不眨还好,一眨就像打开了身体的某个开关一样,眼泪就跟开闸的洪水一样涌出来,从眼角滑落至枕上,迅速将那块布打湿。
这样巨大的反差让程煜有瞬间的愣神,等反应过来要帮她擦眼泪时她迅速翻个身,将脸埋进枕间,哭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他伸手去捞人,她却死死地抱着枕头,任他怎么在她耳边叫她颜颜、宝贝、宝宝,她都不肯撒手。
也是到这时候程煜才知道她这几日都是在顾作坚强。
到最后他实在怕她闷坏,动作强硬地将枕头抽出来,她那破碎的哭泣声才传出来,起先还是小小声的低泣,到最后大概是再忍不了了,才放开嗓子哭出声来。
他整颗心都被揪住,将人搂进怀中哄:“不哭了好不好?怎么那么多眼泪呢,怎么掉都掉不完。”
闻言,林欢颜更加放肆,双手牢牢扒着他,将眼泪都往他身上蹭。
程煜任她蹭,一只手轻拍着她后背,一只手掌着她的后脑勺安抚地摸摸,低声在她耳边说:“以后我不在怎么办,你是不是要躲起来一个人哭?要不我不走了好不好,也不是非要离开的。”
怀中的人“噌”地一下抬起头来,眼睛红得像兔子的眼睛一样,她紧紧揪着他身前的衣服,低声:“我就是……就是没办法一下子接受,你给我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