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是周太医禀报的,哪怕论功行赏也是要记一份功德之事,又怎能把真相掩盖。就算舒美人不求赏赐,日后陛下问责时,亦可由此洗清嫌疑。
李律听后眼中先是欣喜,而后转为无奈自责,到头来,他既不能阻止事态发生,也不能救人于危难。
向来坚韧如他,也突然寻不到了方向,人心、鬼蜮、阴谋算计,李律以为时刻保持清醒冷静,便可无坚不摧。战乱投毒,无一不在刺激紧绷的神经,隐隐疼痛。
“是朕想得太过于简单了吧。”李律轻声念叨了一句,殿内除了他再无旁人,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甚至连回应他的声响都没有。
殿门外是要护着的百姓苍生,心中的话没有人能让他毫无顾忌地说出,李律不禁感叹,妻儿兄弟臣子,他身旁从不缺人,竟也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李律眼中布满红血丝,两天了,床榻上的人与调查的事,停滞不前。
此时,执徵在门外唤了一声陛下,推开门进来半跪下,“回禀陛下,辰贵妃娘娘醒了。”
“朕现在过去。”李律唇边挤出几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快速起身,去了望舒宫。
辰贵妃方才躺在床上,手指动了几下,君瑶发现后请来了周太医,她脉象平稳,不多时便睁开了眼睛。
睡了太久,辰贵妃眼神有些涣散,望着君瑶喜极而泣的样子,缓了些许才换回了意识和记忆。想开口说话,却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喉咙仿佛被东西堵住了。
“娘娘昏迷了两日,身子尚在恢复阶段,切莫勉强。”周太医出言安抚辰贵妃。
君瑶跪在床榻边,抓着辰贵妃的手,又用手胡乱抹去挂在脸上的泪珠,“娘娘,大皇子刚喂了奶,在偏殿熟睡呢。大皇子这两日可乖了,娘娘放心便是。”
用尽全力地听清了君瑶说的每一个字,辰贵妃想去抓君瑶的手,又使不上力。
李律来时,辰贵妃费尽力气看过去,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她想起了昏迷前的场景,以为那一瞬便是永别。
周太医吩咐后厨煮了清淡的米糊,辰贵妃刚醒,胃肠娇弱,需食易消化的食物。他没再用药,后续一切调养,还等问过舒美人娘娘的意见。
将辰贵妃抱在怀中,李律喂着她喝了小半碗米糊,大病初愈的人精神气差,不多时,辰贵妃又睡了过去。
李律这才将人放下,起身去了正殿,桌上准备好的晚膳有些微凉,君瑶本要吩咐重做,被他拦下了。他这几日没有胃口,拿起筷子夹了几块青菜放入口中,青菜清淡,咽下去有些反胃。
放下筷子,李律带执徵回了光华殿,硬撑着等来了好结果,但他也不是铁打的,熬得久了,种种不适感袭来。
刚进光华殿正殿,李律抬起手扶住栏杆,摆了摆手退下了殿内侍女。他用手捂在心口,低头剧烈咳嗽,咳得很是用力,随后咳出了一口鲜血。
“在下这就去找太医。”执徵赶忙伸手扶着李律去了内殿,刚要转身去太医院,被李律伸手拦住。
用手背抹去唇边的鲜血,李律强压下口中的血腥味,“不必,朕没事,去唤舒青漓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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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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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遵旨。”执徵心知劝不住陛下,能说上话的,也就只有舒大人了。
倒了杯温水放在矮茶几上,执徵不敢耽搁,走出光华殿后,纵身一跃至围墙,与守卫的暗卫示意后,快速去了宫外。
暗卫收到指令,两人缩小守卫范围,防范光华殿四周的动静。一人跃进宫墙,伏在内殿外,尽执徵的职责,他一身黑色夜行衣,隐藏在阴影之下。
执徵出了皇宫,直奔淳王府,这两日舒青漓都是待在府内。一是情况紧急,为了时刻知晓事态发展,还有便是,陛下不放心放舒青漓在外,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敢毒害贵妃皇子,更何况危机四伏的皇城之中。
天色已晚,淳王府内皆是毫无睡意,辰贵妃娘娘苏醒的消息传来,多少能驱散些府上的阴沉气息。
内殿里灯火通明,李念坐在矮榻上随意翻动手中的书籍,根本看不进去,无非想以此转移注意力。他眉头紧皱,不知为何,觉得心中烦乱。
坐在一旁的舒青漓也同样如此,因对陛下太过了解,更是无法放心。陛下所有的情绪都憋在心中,一个人默默扛着,有他在时才能开解几分,执徵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舒青漓不禁自责,当初为何要假死离宫,留陛下在宫中独自面对风浪。
夏热的夜晚,两个心神不宁的人凑在了一起,为同一人所忧。如今只有静待事态发展,等待宫内的消息,一个不停翻动书页,一个手指捻过陛下所赐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