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关在这倚梅阁越久,霜儿那里的境遇就越好。
如今倚梅阁寂静无比,整个宫内只有庞氏自己一人闹出来的动静,倒比从前那般喧闹吵闹的时候要瞧着更舒适一些。
虽则御膳房那儿也跟红顶白地给了庞氏脸子瞧,一日三餐送来的饭菜都是从前无法入口的粗茶淡饭,可庞氏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只是怡然自得地承认这一切的磋磨。
又过了一月,崇珍帝忽然摆驾倚梅阁,先是遣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们,而后便立在倚梅阁门前出了一会儿神,而后才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先是去瞧内寝里影影绰绰的那一道倩影,这颗心仿佛被放在油锅里煎煮过一遭一般,实在是煎熬的厉害。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庞氏,只是此时的刘玉书已与叶谨言汇合,仅仅两月,这群逆党便借着废太子的名号集结了天下所有有志之士。
虽是打着驱除鞑靼的名号,可进攻的方向却是京城。崇珍帝心里明白,刘玉书是要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靠的就是鞑靼二字。
崇珍帝对于鞑靼的态度十分软弱,从前叶国公在的时候,还能与他们抗衡一番,叶国公一死,他便只能靠着和亲来让鞑靼们不进犯中原。
而叶谨言与刘玉书这一群人却不是如此。先是叶谨言与苏勇一起安顿好了边关的百姓们,将鞑靼进犯的伤亡们降到了最低,而后再是叶谨言与那白山王一起合力把鞑靼首领降服。
鞑靼们有勇无谋,又没了英明领导的首领,便霎时如群龙无首一般混乱了起来,根本敌不过叶谨言的手段。
如今边关的百姓们把叶谨言奉为神祇,还有些百姓们自发地说要为叶谨言立个长生祠。
崇珍帝知晓这些消息后险些气了个仰倒,连他这个帝王也没有的长生祠,凭什么叶谨言这个臣子就能如此受万民拥戴?
崇珍帝想起了从前叶国公驱除鞑靼后凯旋归来的景象,一路上各处的百姓们都自发地为他出来送行,言辞中漾着说不尽的感恩。
边关的百姓们更是只知叶国公,不知远在京城的崇珍帝。
所以即便叶国公如此骁勇善战,对于虎视眈眈的鞑靼们又是如何强盛的一道忌惮,可崇珍帝还是动手杀了他。
有叶国公在,崇珍帝就永远只是个坐在龙椅上傀儡帝王。所以他不得不对叶国公下手,即使叶国公如此的忠心耿耿。
如今想来,当初崇珍帝还是太仁善了一些,很该找个“通敌”的罪名给叶国公安上,顺带着把整个叶国公府给抄家处死,就不会有叶谨言的今日了。
崇珍帝后悔,后悔的不是他该出兵抵抗鞑靼们,而是后悔没有尽早地将叶谨言弄死,还将这个心腹大患送去了西北。
在他的脑海里,从没有在意过边关百姓们的安危。
此次迈步进倚梅阁之后,正在对镜梳妆的庞氏听见身后的动静之后,忙放下了手里的篦子。
她正在对镜描眉,如今妆已化了差不多了,铜镜里露出一张桃羞杏让的面容,她虽已上了年岁,可模样仍是胜过这世上的大多女子。
此刻的庞氏从团凳上起身,身着一身梅花素纹的衣裙,娉娉婷婷地走到了崇珍帝身前,眉目里漾着温柔似水的柔意,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光辉一般。
她一步步地走向了崇珍帝,就仿佛回到了崇珍帝第一次初遇庞氏的时候,那时他只是个无人在意的落魄皇子,在宫宴里只有庞氏这个高门贵女愿意理睬他。
也因为这点理睬,让崇珍帝记挂了庞氏这么多年,最后闹成了妻离子散、连皇位也不保的地步。
崇珍帝心里不是不后悔,只是与庞氏朝夕相处了几年,心中的那点情意只比往昔更多了几分。
只是这点情意与无上的皇权和权势比起来又什么都不算了。崇珍帝爱梅妃,爱的入骨,可他更爱自己屁股底下的皇位。
所以,若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日,他也不得不把庞氏推到刘玉书、叶谨言等人的面前,换取自己最大的筹码。
只是到时候他与庞氏的情分也就消弭的一干二净了。
人非草木。崇珍帝虽心里也做好了要牺牲庞氏的准备,可如今面对面地望着活生生的庞氏,心里仍是酸楚苦涩的很儿。
他与血滴子们商议了许久,可仍是想不出十全十美的法子来对付刘玉书等人,他身边的兵马们已是不足以与气势汹汹的西北军们对抗。
如今他到了进退维谷的局面,能倚仗的居然只有庞氏。叶谨言难道还真能眼睁睁地瞧着庞氏死去不成?若是刘玉书没有了叶谨言,一是不能再如此兵力强盛地逼进京城,二是民心名望也会少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