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信兔子一定会来。
而他,周引弦,并不确定,秋眠会来。
不能主动靠近,不能主动询问,不能主动提出帮助,不能……
不能顺从心意,使她乏味,使她厌倦。
周引弦将车调头,离开,往相反的方向。
目的地,是南塔大学。
总有一种甘愿,是随时顺路,即便方向相反。
车内后视镜里,副驾驶座什么颜色好显眼。
他打眼一看,贴着座椅靠背的缝隙,安静躺着一支玉白色的唇膏。
它的主人粗心大意,留它与他做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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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眠是在去茶水间时才发现自己丢了一支唇膏。
在开着热空调的办公间坐了半上午,唇有点干,去接水喝过也无济于事,才想起来应该涂唇膏。
而后,她翻遍了羽绒服外套的口袋,又回工位上翻了手提包,依旧不见它踪影。
咦?
是忘拿了还是丢了?
秋眠发微信消息给周引弦:【周老师,我落了支唇膏,不知是忘拿还是落你车里了,你有看见吗?】
周引弦应该是在忙,许久没有回复消息。
秋眠也没再继续询问,趁着午间去吃饭时到超市里重新买了一支一样的。
又发消息给周引弦:【我重新买了一支新的,那支旧的也快用完了,周老师看见它在车里的话随手丢掉就好。】
周引弦看见这条消息时刚结束上午的工作。
他总是有很多人很多事找,因此解锁屏幕点开微信后才发现她发了两条消息。
丢掉。
周引弦盯着这两个字,把外套的拉链一下拉到顶,眼皮上挑。
一枕:【好的。】
不丢。
秋眠已经进入午休,恍惚中好像听见手机一声短促的震动,懒得动,没去看。
大雨瓢泼天色昏暗的冬日午间,空调房里午睡,梦境香甜。
回到那一年的秋天。
【那……那你可以和我网恋吗?】
【……?】
【可以吗?】
【你才高二,好好学习。】
【你可以教我学习啊,不影响。】
【……】
【你不愿意,那我找别人咯?】
【找别人做什么。】
【找别人网恋@_@】
【一定要网恋?】
【别人都网恋,我也想。】
【你学点好的。】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凭什么管我T^T】
【没管你。】
【你分明就是在管我!】
【你才多大,网什么恋。】
【不想和你说话了,我去找别人。】
【回来。】
【干嘛?】
【什么时候月考。】
【下周四,怎么,又想管我学习?】
【怎么才能管你。】
【做我男朋友。】
【你得考进前十。】
【我现在二十名!前十我怎么考得到啊?你不想跟我网恋就算了,不要这么为难我。】
【所以你也只是说说而已。】
【什么说说而已?】
【你都不愿意为了我考前十。】
【……好吧,我考,你得给我补习。】
【应该的。】
【我应该的?】
【我应该的。】
【所以其实你喜欢我,也想跟我网恋,对吧?】
【我只是笃定你考不进前十。】
【……】
短暂梦境止步于此,醒来那一刻,秋眠怅然若失地捧着脸发了会儿呆。
这些年,她总会反复梦见从前。
那段隔着手机屏幕的恋爱,回忆起来没有具体的脸,没有一丝声音,只剩下文字。
可就只是那些文字,在这七年的梦境里,反反复复出现,叫她忘而不能。
积年旧梦,成为沉疴隐衷。
困住她,年深月久。
无人可诉,无人可解。
有时就连秋眠自己也好奇,到底是因为当时年少才难以忘怀,还是自己于心有愧,所以才不断重复地记起。
她亏欠了他,所以余生都要承受,承受每个有他的梦境醒来后片刻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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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下了一整个白天都不见停。
下班时岑溪念叨着明天周六平安夜想要出去玩,可这大雨太扰人计划,走哪儿都不方便。
“要是有辆车就好了。”
出了写字楼,岑溪一边撑伞一边这么念叨着。
“你说周老师来这边办事,有没有一种可能,恰巧这会儿他也忙完了,然后顺路过来接你呢?这样我也……算了,我不顺路,就不凑这热闹了。”
秋眠立在写字楼门口抬头望了眼天,这会儿已经黑漆漆一片,只剩下城市夜晚五彩斑斓的夜灯将泼天雨幕照成流动的彩色。
地面雨水倒映着破碎灯光,被行人不断踩成一个又一个圆,又被风吹成凌乱的形状。
这么冷的雨夜,周引弦怎么可能闲着没事儿因为在附近就顺路过来接她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