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和马一路上已经撞翻了不少摊铺,一时间,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街上人仰马翻,哭天喊地的声音不绝于耳,站在糖人铺子前的人也都窜了个没影。
崔行露的心中蓦然一紧,身躯微微颤抖,一颗心狂跳起来,双手不知所措,脑袋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崔行露第一次感到死亡离自己如此近。
她目光涣散,整个人一动未动,思绪好像被拉扯回到了过去。
她在想,自己父亲也是死于马下,她竟也想体会一下这种被肆意践踏,失去尊严的感觉。
她很想问一下自己的父亲,当马蹄踩上他的身躯时,他是否后悔,抛下自己的夫人和他的孩子,去到遥远的边西,为着他心中的理想与远方失去自己的生命。
甚至,如果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所信仰的都是虚假之物,内心是否对他放在第二位的家庭有一丝丝的愧疚?
如若他还活着,是否自己就不用女扮男装成为一个男子,不用活在母亲的严厉教导之下,而是同长安城里的其他女郎一样,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也不用收敛起锋芒,一心只为保命。
而当人和马的距离只剩咫尺,崔行露才发现她的心里只剩下了恐惧,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比什么愿望都更加强烈。
但是为时已晚,崔行露瘫倒在地,马蹄在她的面前高高扬起,耳边传来宋启高声呼唤她的声音,而后很快又消失在喧闹嘈杂的人群中,不留下半分痕迹。
崔行露手撑着地,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
另一边,陆乘渊跟着凉古进了那件成衣铺子。
“劳烦各位兄台留步,在此等候吧。”陆乘渊颔首。
“烦请姑娘快些,吾等需要尽快回到世子身边,保护世子的安全。”陆乘渊抬眸,看到那个被叫做朗玉的男子低垂着眉眼。
陆乘渊嗯了一声,随后跨过门槛,跟着凉古进了店里。
“主子,这崔世子竟如此心细,竟还让他身边的暗卫跟着你!”凉古一边感叹,一边帮陆乘渊脱下那身青色的衣裳。
“这件衣服,不要丢弃,一会好好收起来,等我离开之际带回临安。”陆乘渊平静的吩咐。
虽然是对自己主子的行为感到迷惑,但马上就是亥时了,凉古也不敢多问,只是应下。
身上最后的束腰也穿戴整齐,陆乘渊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是完全不同于女装的艳丽,男装的他更有着少年的意气,他头上戴着书法嵌宝紫金冠,身着一袭简单的紫色长袍,屋内的烛光如同一层金色的轻纱披在他的周围,全身都散发着耀眼的光华。斜眉往上挑,姿容如玉,如月光一样,清华雍容,似乎存在就是为了接受万众的仰慕。
“面具呢?”清淡如水的声音更加与他的相貌贴合,陆乘渊眼眸含墨,思绪万千。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知晓东宫那位的意图了。
“走。”飞扬的黑色发带扫过屋内的珠帘,玉珠相碰,在寂静无声的屋内发出清脆之音。
陆乘渊一路上避开闹市,循着来时的路,往福来楼走去。
果不其然,路过糖人摊子时就听到了崔行露的声音。
“你是没长眼吗?看不见后面排着这么多人?”
“再插队小心你爷爷我揍你!”
熟悉的声音有着吸引人的魔力,即使陆乘渊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要转头,可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去,只见崔行露龇牙咧嘴宛若小兽一般与他人争吵。
内心对他的情感越来越复杂,陆乘渊心里五味杂陈,正当他要移开视线时,不期然便撞上了崔行露那满是怒气的眼眸。
“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匡扶正义吗?”
崔行露还是龇牙咧嘴,没有好气。
陆乘渊心想,崔宵征脾气这般不让着别人,身边还有宋启和王嬴,即使是自己走了,他们也能保护好他。
他隔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面具,对着崔行露淡然一笑,而后转身离开。
接下来一切都十分顺利,陆乘渊怀里揣着几块玉佩碎片,在太子心腹的讶异的目光下,陆乘渊推开了沧浪亭的门。
屋内的陈设还和白天他来时一样,只是墙角处却摆放了一个香炉,香炉的烟悠悠冒出,旋转成肆意的弧度。
此时,屏风后的人开口。
“陆世子,”陆乘渊将视线移向屏风后,只见那人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水,轻轻摇晃之后放下,“我已经等你许久了。”
那人起身,从绣着海棠花的屏风后走出,身上的珠玉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陆乘渊垂下眼睫,收敛起神色,开口恭恭敬敬,“太子殿下。”
第22章 新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