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阵凉风吹过,鼻翼翕阖,里面若有似无地夹了一分淡甜的茉莉清香。
眉眼柔和下来,他答:“嗯,遇见了个人。”
尘封的海底“咕嘟”冒出个气泡,破开水面。
张医生挑挑眉,有些诧异。
陆池琛提起那个人时,眉眼柔和,只是神色里的黯淡肉眼可见,好像提起的人,是生命里无论作何努力都不再能抓握的清风。
多余的,他不再向外透露半分。
张医生三个月前接到陆氏集团董事长安修明的电话,请他得空时和陆池琛聊聊天。
见面那天,到底是常年都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男人直觉敏锐如捷豹,只见面两秒,就戳破了他的真实身份。
他结过账后,狼狈转身。
他将自己封闭在日月无光的暗崖里,似是行将就木。
今天,是三个月来,陆池琛第一次联系他。
到临走时,张医生才感慨起自己的才疏学浅来。
陆池琛在他面前根本无法放松,他的神经始终紧绷在一个极高的维度,时时处于战备状态。
他听说过一些只言片语的传言,但除他本人外,没人知道陆池琛单独执行任务时,消失的那三天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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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每一次尝试往外伸手触碰真实世界时,在每一个无法入眠的午夜,记忆的破碎残片总是莫名叨扰。
挥之不去,如堕烟海。
像是眼前。
卢霜迈开地上翻倒的几张桌子,而后站在陆池琛面前。
他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光线阴晦,卢霜看不真切。
她往前走了几步,俯身蹲在他面前,饶是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在看清楚陆池琛时,卢霜眼底兀然闪过诧色。
他的脑门紧紧贴上雪白墙壁,汗滴涔涔印在脑门上,一双拳头攥的死紧,周身震粟。
仿若绷断的弦。
职业本能几乎在只秒间就做出判断,哪怕再不敢相信,卢霜也基本确定,陆池琛应该是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症。
卢霜的指尖向前伸出一点,谨慎地探上他的肩。
见陆池琛没有应激的反应症状,卢霜在心底松了口气,眼下的状况应该还能应付。
她放缓动作,小心往他那边挪去半步。
一道锋利的视线狠狠剜了过来。
他反手抓住她的腕骨,力道强悍,带着摧枯拉朽的狠劲。
卢霜吃痛地皱了下眉。
她任由他攥住自己,接着去看他的眼睛。
记忆中那双总是簇拥笑意的俊朗眸子里,现下里遍布血丝,眸光涣散。
“陆池琛。”卢霜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在长久到卢霜几近放弃等待时,手腕间的力道松下几分。
他垂着头,整个人犹如历经一场劫难般劫后余生,他浅浅应了声:“嗯。”
窗外传来几声窸窣人声,偶有几点光亮比月光更白更亮些,卢霜估摸着,应该是沈庭找过来了。
“可以试着起来吗?”
回应她的,是陆池琛艰难杵地,一步一顿,终于坐回到原来的座位。
卢霜拧开一瓶水,他淡淡瞥了一眼卢霜捏着水瓶的纤白手指,腕处有一圈刚才他应激时捏出的红痕。
她皮肤偏白,红痕愈发刺目。
“抱歉。”
卢霜一怔,从五年后再次见面,他好像总是在道歉。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门外骤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琛哥!”
卢霜未出口的半句话兀自吞咽回去,她偏头看向门外。
沈庭找了半天才找到守门的后勤,现在几近小跑着冲向这边的礼堂。
黑乎乎的影子由远及近,人还没到眼前,头顶的灯光已然大亮。
在昏黑的环境中待久后,突亮的灯光刺目又灼痛,卢霜几乎是在灯光亮起的同时抬手遮挡住眼睛。
偏头的刹那,余光瞟见陆池琛的脸。
刚才卢霜满心扑在他的应激中,现下才看见男人的手臂间竟是几道惯长抓痕。
他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下颚处一滴透明晶莹的泪滴悬在半空里。
沈庭咋咋呼呼推门闯了进来,陆池琛突然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又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卢霜蹲的久,起来时才恍然半边身体都泛着浅浅的麻。
重心不稳,她整个人往他身上直直栽下去。
陆池琛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只是场面更是有些不对。
乌黑的发丝从后背垂到眼前,卢霜一手还撑在椅背旁的扶手上,面前距离能看清他喉间的那粒小痣。
小痣上下滚了分毫,喉咙间隐隐漫上一阵入骨的痒。
卢霜迈开眼,不敢与他对视。
沈庭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接在门口杵成个桩。
他要是现在回去写保证书,保证自己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任何风吹草动,陆总能不能开恩给他留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