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手机响个没完没了。
像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撇着嘴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沈含烟摸出来看了眼。
她有点意外——打电话来的人倒是确实姓季,但不是季童,而是季唯民。
她接起来:“季总。”
季唯民的声音传来:“含烟,你是和季童一起在家么?”
“没有。”沈含烟回答:“实验有点忙,我搬回学校住一段时间。”
季唯民:“哦,那你等我一下。”
那边匆匆就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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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老宅。
季童喝了两口可乐就不想喝了,果然牛奶才是她的本命。
跑去画了一阵画也定不下神,她索性决定去洗澡,洗完澡回卧室打游戏。
她站在淋浴下愣神。
哗哗的水珠打在皮肤上,就泛起一点比白皙肤色更深的粉白,她抬手看了看,又在小臂上掐了一把。
好软。
但没有沈含烟的嘴唇软。
季童不是不知道,昨晚她的嘴唇有那么一下两下三下,碰到了沈含烟的唇。
说句大话,她还不知道喝醉是什么滋味。
那种淡淡微醺的感觉,只是数倍放大了神经的敏感。
嘴中的大白兔都不甜了,只剩沈含烟的唇,软软的凉凉的清香的,一下,两下,三下。
季童指尖发麻。
脑子里不知怎的浮现出季家的花园。花园最美的时候,是每年第一朵蔷薇初开的那时,有那种很小的白色的看不清翅膀纹路的蝴蝶,轻碰着那花瓣,一下,两下,三下。
沈含烟带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
带着季童往春天里去,一整个徐徐铺展的、像油画一样的、绕满了触角微微发颤的蝴蝶的,春天。
季童忽然把淋浴关了。
匆匆从浴室钻出来,用浴巾胡乱擦了擦,直接又把校服套在了身上。
裹了羽绒服拿了钥匙就跑出家门,打了辆车。
司机看上去是个很面善的大叔,看到季童钻进车问了一句:“小姑娘,怎么这么晚还出门?你爸妈不担心你?”
季童望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夜景不说话。
天空灰黑色,立交灰白色,路灯浅黄色的光,怎么点也点不亮整片夜色。
季童粉白的手指在玻璃车窗上贴了贴,有暖气熏出的淡淡的雾,一贴一个圆点,一贴又一个圆点。
像两只眼睛。
季童索性伸着指尖,又给添了一张弯弯的笑嘴。
可这时,眼睛上凝结的水汽已经滑下来了,缓缓的不停的往下滑,变得好像脸上的两行泪。
怎么会有人一边笑一边哭呢?
季童伸手把那张乱七八糟的脸涂掉了,重新坐好抿嘴望着窗外,不再动作也不说话。
她想着司机刚才的那个问题——季唯民怎么会担心她呢?
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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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没那么堵车,出租很顺利的开到了R大门口。
季童下车以后却踟躇了一阵。
R大校门和她印象里没什么区别,她曾为了拿钥匙来这里等过沈含烟一次,现在校门在夜色中看上去也是那般庄严,带鳞状屋檐的浅灰石墙上,用红体隶书雕着R大的完整校名。
季童盯着“大学”的“学”字最后一笔,红色的墨迹涌出来一点,在竖勾边凝成一个很微妙的红点。
她在想,自己怎么就跑到R大这边来了呢?
兔子是一种擅长逃避的动物,可是逃得多了,是不是也就谙熟了狩猎的节奏?
在猎物最警惕的时候,绝对应该潜伏不动的,现在的沈含烟就对她很警惕。
那么季童,她的脑子对她说,现在把手机拿出来,立马叫辆车,转身,回家。
可双手双脚却没那么听话,不怎么协调的运动起来,已经带着她往校门里面走。
“哎哎小姑娘。”
季童还在走。
“哎叫你呢,那个穿高中校服的小姑娘。”
季童这才回头,发现是安保亭的值班员在叫她。
“你找谁?”
季童眨了眨眼睛:“沈含烟。”
说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傻,一所大学有多少人?至少上万吧?每天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值班员哪知道沈含烟是谁。
季童张嘴解释:“就是……”
没想到值班员点点头:“沈含烟啊我知道她,化学系大四的嘛。”
季童愣了愣,心里冒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一方面她骄傲于她的沈含烟,就是强到这种程度。
一方面她别扭于她的沈含烟,根本不可能为她一人私有。
就像天上的月亮。
季童抬了抬头。
她的怀抱有多大,可以把月亮包在怀里,一点光都不泄出去?
值班员叫她:“小姑娘,访客不可以随便进学校的,你给沈含烟打个电话,让她出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