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顾思晓只不过是何劲现任妻子与前任丈夫的孩子,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又怎会将对于何家至关重要的浮厂交到他手里?
何劲和前妻并未生育一儿半女,与顾思晓的母亲再婚之后,才生了个儿子,虽说家里有继承能力的确实只有顾思晓一个人,可何劲尚在不惑之年,身强力壮,为什么会将浮厂提前交给顾思晓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我确实喝了不少。”顾思晓乖乖承认,“我这能拿到浮厂的管理权,还不是因为我那苦命的弟弟啊?”
他在说顾思桀。
他亦知道祁落猜到了他和顾思桀是两个人这件事。
即使喝了酒,半醉半醒之前,他也记得打来电话,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提醒她,与江翊的恩怨还没有结束。
祁落握住了拳,却又松开:“那好吧。”
一场不明不白的对话就这么结束,祁落关了手机,默默叹了口气。
身后商店橱窗亮着灯,细细地交织着傍晚的落日余晖,在她脸颊上投下一道捉摸不清的光影。远处车辆驶过,前两天春雨积水被激起一道水花,在夕阳里倒是模糊不清了。
有时候想想自己,却是如此不值。
她沿着商铺一路走过去,背离热闹的人群。
堪堪十七年,却已经被折磨到了这番模样。
她借着逐渐亮起的路灯灯光,眯起眼睛,细细地查看自己手臂上的伤痕。
左手小臂,横七竖八。
她不是留痕的体质,奈何下手太重,有些止血都困难的伤口已经成了一道道凸起,永远没有消下去的可能。
淡一些的是她十一岁之前划的,十岁之后她休学整整一个学期。
现在唯一能记得的,只是一个人缩在墙角,借着屋外透进的阳光,一言不发的样子。
她的利器被收走好几次。乔慧安总归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可她总能找到不同的锐利物体,以无数种方式伤害自己。
乔慧安坐在她身侧,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一只已经封闭了多日的小小困兽,只能讷讷地开口:“小落……”
是了,所有人都在喊她小落。
她记得外婆说,小落,明天想吃什么。
她记得母亲伸出手,说小落,你相信妈妈好不好。
她记得沈悦会说,小落,学校旁边新开了家糖水店,咱们一起去。
她记得祁冀看着她,半晌才开口:“小落,咱们得向前看。”
她还记得江翊说:“落落。”
他说:“落落,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了。”
他说。
落落。
所以无论她眼前的烛光或明或灭,终有那么一隅是亮着的。
眼前是逐渐稀疏的人群,连路灯都失去的繁华市区的明亮。
已经快到家了。
她记得小区门口的那盏灯是坏的,前些日子里还不停闪烁地做着最后的苟延残喘,昨天却已经彻底泯去光亮。
身上的力气逐渐被抽离,她不知道原因,也懒得去理解。
她走到巷口,把后背贴在墙壁上,再一次将眼睛投向远处渐远的人群。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十几年来,别的女孩子都在家人的爱中长大,别的女孩子都可以每天吃到最可口贴心的饭菜,可以有父亲接送上下学,每天上学前会有一个人替她拉紧衣领。
会有一个人,告诉她今天很冷,在学校要好好学习,有不理解问题要去问老师。
可她没有。
凭什么她出生在一个遍地硝烟的家,凭什么她要面对父母的离异,又是凭什么让她在十岁的时候就成了另一个人的替代品遭受那样的□□,又是凭什么,让她学会去爱一个人后剥夺她爱的权利。
可笑。
顾思晓威胁她,也只有那一个把柄。
可那是她永远的梦魇,是她无法摆脱的长夜,解决的办法那么多,唯有破罐子破摔地让江翊知道真相这一条路不可行,这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这是一条死路,将她死死攥在顾思晓的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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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没见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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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怎么可能是任人摆布的那一个。
置死地而后生,然后反抗。这是空话,是最漂亮的傻话,也是她能反抗的最秘密的方法。
如果可以让江翊知道真相,那一切都可以避免。
可是唯独这件事不能。
余下的岁月堪堪两年,她实在是不愿让江翊知道这些肮脏的过往。
所以那么高傲的她选择低头,选择不去对顾思晓说不,选择逃避一切真相。
如果江翊不知道,只要江翊不知道。那么一切都值得,就算是剩下几百个日夜的寝食难安,就算是剩下几百个日夜的不敢回看。等她彻底敛了呼吸,身躯被投入炙热焚火,被烧成一堆渣滓的时候,她仍旧可以看见江翊眼睛里的清澈,这样倒映出的她也会是清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