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天把话说明,也就没了之后的这些事。
可是严路若是在那种情况下仍旧用祁落威胁他,他还会去吗?
他说不准。
在他不知道的那个清晨,祁落牵着顾思晓的手走出了他的世界,却又停下,去了后街尽头的墓地。
祁落没打伞,身上的衣服又一次湿透,顾思晓想跟过去,却被祁落冷冷地剜了一眼。
“别过来。”
她的声音是颤抖的,又是沙哑的,似乎是恶心至极,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给他。
江元麓之墓。
淋漓的大雨,伴随着春夏之交潮热的空气,停留在湿透的衣服上,粘附在她的皮肤上。
她后退一步,然后缓缓跪下。
“对不起。”
她不知道在跟谁说对不起,江元麓的遗照用的是程远川的一张笑脸,眉眼里透露着温和的气息。
这个为了朋友,背井离乡,在近花甲之年离开儿孙,一次又一次走上复仇之路,替别人活了一辈子的人啊。
“我最后,还是会让他不高兴。”
她没哭,只是静静地跪坐在雨水之中,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您在天之灵,一定要庇佑他……”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儿时在那雕栏玉砌,檐牙高啄的重重庙宇里,手攥一束香火许下的心愿,时至今日也没个头绪,她不信鬼神,却一次又一次地想用尽一切方法换江翊好好的。
一定要庇佑他。
一个替代品,一个复制品,一个,从出生到被带来,到十七岁,从没见过亲生父母的孩子。
顾思晓站在伞下看着她,饶有兴味。
“你在跟他说什么。他有什么好拜的?你跟他都没见过。”
见祁落不应,又挖苦道:“见家长呢?”
祁落起身,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径直向墓园出口走去。
江翊站在落雨的窗边,手扶着窗檐,轻轻叹了口气。
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江元麓的原稿件被摊开放在桌面上,另一封是他润色过的,删去了几处要点的,祁落还给他的信。
她说,你打开看看,我还没看。
怎么可能没看?信封是他亲手粘好的,亲手放进去的,他又怎会不知道是她亲手打开的?
如果连看了信的事情都要欺骗他。
他到底还是不敢想,祁落在骗他,从头至尾。但这封不被承认的信件又像是一块烧的赤红的烙铁,在他心头滋滋作响,让他煎熬得厉害。
何必骗他?
何必骗他?
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何必……为何去骗他?
风雨渐停,他在逐渐归于静寂的昏黄灯光下,眼睫落下,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不能就这么完了,顾思晓也好祁落也好,总要弄清楚的。他不能就被这三言两语打发过去。
只是这封信。
他的那张脸,一旦敛了笑意就会变得有些清冷的意味哦,这点和祁落倒是像极了。
只是那封信。
他一直这么坐着,直到长夜行至尽头,一抹淡色的朝霞从远处依稀可见的山谷中升起。
耳边有晨鸟啼鸣,一夜好雨。
这两天过去,一切都回归最开始的平静,仿若她刚刚转到三中一样,江翊不再总出现在她身边了,又或者是,再也不会出现在她身边了。
沈悦看在眼里,开口去问,得到的只有祁落冷着脸的回答。
她说:“结束了。我骗他的。”
似乎是觉得有些幼稚,她用一双盛着淡淡笑意的桃花眸定神看过来,“我和顾思晓,关系远比你们想得更密切。”
顾思晓的事情,沈悦一直被蒙在鼓里,此时祁落把这件事在她面前明说,就已经摆明了不再去管沈悦的安危。
喻铭拳头放在桌子上,看江翊脸色晦明不清:“你到底……”
“我说我不信,我自己都不信。”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似乎是无悲无喜,但喻铭是知道的,如果祁落看见,祁落也会知道,他哪里是什么不悲不喜,只不过是天生的眉眼能遮住所有的不安和惶恐,单纯的一张脸被覆在一张沉寂的假面之下罢了。
“算了。”
多少是有些怒意,喻铭扯了扯唇角“你不就是怂吗。”
江翊也没有怒意,还是那副表情看着他:“你冲动,你只身赴敌营,还得我们去给你捞回来。”
“……”
“顾思晓这个人,我们斗不过。”他话说得明白,“之前祁落和我说的事,几分真假,你心里也清楚…顾思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你就在现场,喻铭,不然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这么针对你,不单单是因为你告状。”
“我们和他有什么道理好说,那事儿怪我?”
“我他妈就不理解了,自己招惹的事,要你给他担责,你不给他担责了,出了事还怨你,你他妈当年怎么就这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