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誉扯出一抹虚弱的笑,他一咳嗽,又哇出一大口鲜血。
“你这人真没良心,我都这样了你还要跟我算账。”
时宴鼻子有些哽住,想替他抹去脸上的血,可就算满手被染上鲜血,他却怎么都干净不起来。
杀害朝廷命官乃死罪,宋旭不曾想德妃竟如此胆大包天,竟然躲过他所有眼线从冷宫逃出,杀害忠臣,杀害皇子!
府内又是一阵厮杀,整个柳府仿若陷入地狱一般恐怖骇人。
宋誉让时宴扶他起来,德妃一心都在突然赶来的宋旭身上,没注意到濒死的宋誉竟还有力气提剑杀人。
当冷剑穿透胸膛时,德妃不可置信地回身,嗫嚅着红唇,最终无力倒下。
一支利箭给了宋誉最后一击,在火光下泛着金光的箭矢穿透他的胸膛,带着诡异的颜色,生生刺痛了时宴的眼睛。
宋誉已是千疮百孔,憔悴不堪,剑撑在地上,他身体摇摇欲坠,最终还是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时宴尖叫了一声“不要——!”
冲过去抱住了宋誉支离破碎的身体。
宋誉却展开一抹浅浅的笑,白净的脸上沾满血渍,嘴角源源不断有血流出。
时宴崩溃不已,却无能为力。
怎么办,她救不了他,怎么办才好……
他缓缓抬手,抚摸着时宴的脸,一个劲安慰她不要怕。
时宴越哭越凶,他反倒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来
终于要结束了吗?
他这样惨淡暗无天日的人生,活着似乎没有多大意思,可又舍不得死去。
宋旭挣脱那些人的纠缠,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大步冲到宋誉面前,让他坚持住。
宋誉无力说:“我替你杀了德妃,你还是做你那个干净单纯的潇洒王爷。”
宋旭一个劲摇头说着说对不起,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高大不屈的男儿也会有如此失魂落魄又柔情的一面。
宋誉看向时宴,又笑:“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爱你?”
时宴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好,可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砸,砸在宋誉沾满血的脸庞上,有的血迹已经干了,就像刚拨开的鸡蛋上粘了几片血渍,眼泪将血污溶解,他目光逐渐涣散,嘴角却扬起从未见过的轻松的笑意。
“我爱你,你要记得我。”
若是连她都不记得,那世界上还有谁会记得他?
他来过这冰冷的世界,却不曾留下半点痕迹,十年百年之后,人来人散,春去冬来,黄土白骨,他怕是早就化成了一堆灰,随风飘扬,到了地下依旧无人惦记。
他这破碎的一生似乎已经走到尽头了。
或许不甘心,可矛盾的是高悬的心又终于落了地。
再也不用沉于算计、担心害怕、惴惴不安了。
“宋誉,宋誉!”
不要啊,她是来拯救他的,可为什么还要看他死在自己面前。
她那日在青龙寺做了个噩梦,梦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宋誉躺在雪地里,腹部中箭,奄奄一息。
她以为那是她梦见了他在边关时的险境,可谁层想到她梦见的是最后的结局。
上天早有注定,只是她不曾领会上天授意。
今天是除夕夜,万家灯火,团圆相聚,他们本应该成亲的,可他死在了他们成亲的当晚。
后来时遇开春,春风化了残雪,万物复苏,时宴躺在门口的摇椅上,怀里抱着一只三色猫,闭目安睡。
桃花蹑手蹑脚地走到她面前,替她盖好毯子。
她不懂这么复杂的事情,只是听说宁国江山易主,新帝登基,大肆改革,以法为本,整顿官场,又命为官者亲下民间,体恤民情,不再是口头喊空话,百姓感恩戴德,好报连连上书,尽是民间对新帝的拥护和感恩。
至于在京城发生的所有变故,一夜之间,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无人知晓其中真相,只道新帝有人君之望,主天下之贤能,爱手足之怜悯,实乃我国之大幸。
而那位弑父杀兄奸害朝臣的睿王,有人啧啧摇头感叹,有人悲愤罄竹难书,新帝每每看到诸如此类的谩骂,大发雷霆,久而久之,人们摸准新帝的雷池,也就无人再敢提及此人,从此避之若浼。
宋誉府上的资产皆转到了时宴手中,他一生清廉,无人爱护,无人在意,资产都是他一手攒下来的,虽说不上富堪敌国,但也能保时宴日子殷实。
唐梦和宋旭来看过她几回,宋旭多次提出要给她封号,却都被时宴拒绝。
她才不稀罕这里的一切,于是在某一阳光正好、天空湛蓝,平静无异的日子里,桃花发现她已过巳时还不曾起床,平日她从未睡过懒觉,心觉疑惑,推门而入,床上的人容色安详,似乎还在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