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心神一敛,心中早就有了这个疑问。
朱妈妈原来是被宋誉主动收留到府上的,还是有其他原因?
宋誉不是个无缘无故会多别人好的人,时宴想不通,但总之朱妈妈留在睿王府也是一件好事。
替代了心术不正的赵嬷嬷,一来让朱妈妈起码不用挨饿受冻,二来也解决赵嬷嬷这个心患。
时宴温言道:“朱妈妈跟时宴说过两次殿下是好人。”
“也许他在外人眼里性格古怪,不易相处,但其实心里热乎乎的,只要有人对他好一点他表面上不说,真到有需要的时候他会还你十倍百倍。”朱妈妈释然一笑,可时宴能看见她的眼眶又红了一圈。
“我们家出身贫寒,住的还是茅草房,好不容易等我儿高中入京为官,谁知道他那没福气的命走得比我这个老婆子还早,我儿是被冤枉的,那些人见我们府上干净得如同白纸,不信一个四品官员几年来居然只有这么些家产,诬陷他心虚肯定是贪污腐化,可怜我儿,就这样被冤死,死的时候被打几乎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说到动情处,朱妈妈抹了一把眼泪,时宴心中也不好受,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静静听她诉说。
“朝廷没收了我们的府邸,连丧礼都不允许举办,殿下见我可怜,力排众议免我流放,又将接入睿王府,答应我会替我儿平反,你说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别人口中那个不近人情孤戾凉薄之人呢?”
免了朱妈妈流放,是当着众大臣的面驳了皇帝的面吧?
皇帝跟宋誉之间关系如履薄冰,而面对朱醴等人之死,为护朱妈妈,更是直接将挡在二人中间最后一块遮羞布撕裂开来。
时宴眸光微闪,继续保持着沉默。
也许宋誉……真的不是这种人,对吧?
否则,怎么会为了一清流家眷同皇帝撕破脸皮,怎么会对她说那些话。
人是可以分辨出真心还是假意的,时宴无法否认宋誉这些天对她的好。
她脑子里思绪很乱,好像有一团怎么也捋不清的乱麻,乱糟糟地堆积在只有那么点大的脑子里,几乎快要炸开了。
一个人会轻易被改变吗?时宴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人之本性难移,本性如此。
佛教中有八苦,生老病死四苦,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若是叫人经历这八苦,在黑暗的狭小空间哭哭煎熬,见不到希望地费力挣扎,尚且能改变一个人。
那宋誉呢?
从他的经历来看似乎已经经历了五苦,生、病、死、求不得,怨憎会,所以才改变了他的本性?还是说因为他的本性所以他才要经历这五种痛苦?
时宴说不出确切的结果,只好陷入沉思。
朱妈妈见她又发呆,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这才让时宴回过神。
“对、对不起朱妈妈,我可能真的是累了。”
心累,甚至疲惫。
朱妈妈也不怪她,“今天就到这,我们回吧。”
时宴立马跟了上去,刚跑两步,肩上突然遭人拍了拍。
“姑娘留步!”
时宴疑惑回头,却见一名身着异装的男子。
男子约莫四十来岁,棕色卷发,长度大概刚好碰到肩部,头戴抹额,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岁月在他脸上留过痕迹,但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知并非寻常百姓。
时宴停下脚步,恭敬地对他微微欠身。
“不知有什么能帮到这位大人?”
男子神情颇为激动,深邃的眼眶挤满热泪,下一瞬间就要夺眶而出似的。
“不知在你头上的,这位姑娘的,这能否借我看一看?”他的汉话说得不太好,但时宴勉强能听出他的意思。
他指的那是宋誉给的鱼篮观音簪。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簪子递给男子,男子如获至宝般地接过簪子,甚至连力气都不敢太大。
时宴见他双手发抖,整个人就好像一只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断翅的孤鸟,命悬一线,只好有人稍稍一推,就会跌入深崖。
她与朱妈妈疑惑地互视一眼,只见豆大滴的眼泪啪嗒砸落在他深色的绸缎外衣上。
更是把时宴吓了一跳。
不、不会吧,怎么回事?这该不会是宋誉用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拿人家的东西结果被原主找来了吧?
“是她,我没看错,不会有错的,就是她!”
男子激动地问她:“这位姑娘,簪子,哪儿的?”
他想问时宴哪里得来的这支簪,见他这一身异装打扮,时宴隐约觉得此人同宋誉的关系也许非同一般。
她只好如实回答:“这是我家殿下送我的。”
“殿下?我明白你们大宁口中的殿下是皇帝的儿子,能否带我去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