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好不容易停下来后,脑子仍旧一团迷糊,眼不清明, 耳边嗡鸣。
她不知道自己掉在了哪里,也辩不清是何方位。
好像一路摔下来,似乎摔进了一片荒野丛林。
前两日刚下过一阵大雨,身下杂草湿润, 所经之处撞到旁边的树干, 撞得这两日的积水落下哗哗一片。
青丝沾了不少枯叶绿草, 混着雨水粘在脸庞和脖子上,黏黏的感觉让人十分不舒适。
时宴想抬手挡住头顶砸下的一片雨水, 却发现手臂宛若千斤般沉重。
稍稍一动就疼得咬牙, 约莫是方才滚下来的时候撞到伤了手。
她胸脯上下起伏,只能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脸上,长睫沾了水,刺得眼睑内侧很是生疼。
痛。
头痛, 手痛, 腰痛,腿痛, 浑身都痛。
跟快要死了一样,比死还要难受。
脑子里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事情变成一张张生动的画面在眼前走马观花般闪过,有的心旷神怡,有的提心吊胆,有欢声笑语,也有心动胆怯。
她好像在哪听过一句话,一个人将死的时候会将生平所有事情都回忆一遍,她经历了那么多,但画面里出现的竟然都是和宋誉待在一起的画面。
真是见了鬼了。
她蹙眉,忍不住在心中这般吐槽。
没想到这种危急时刻她脑子里想的竟然全是宋誉。
但她也知道,若真遇到挫折危险,只有宋誉会真的护着她,担心她。
她想自己不能就这样躺在这里。
这里气温低,湿气重,她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太久,就算撑住一时,等有人来救她,日久也必留下病根。
她暂且不能让自己陷入被动地位。
可就算她怎么想让自己动起来,想甩开脑子里模糊不清的混沌,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手脚却如此无力,身体始终不受控制地发抖。
慢慢地,抖得愈发厉害起来。
像是有千万只蚁虫正在啃食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那是从身体内由内而外传出的痛,时宴唇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痛得她嘴唇微张,脑袋死死向后仰,额上青筋暴起,雪白的肌肤下筋脉隐隐跳动。
脑门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同雨水混合在一起沿着额头滚滚滑落。
第三日,她大喘着气,这才猛地想起,今天是第三日了。
公玉泉给她吃的三日解,今日是最后期限,公玉泉说过,第三日必须拿到解药,否则她就要忍受这折磨死人的疼痛,生生忍着它直到自己褪去。
既如此,那公玉泉会不会发现她不见来寻她?
这样自己活下去的几率又大了几分。
她这般想着,费劲想让自己支起身。
一次起身,一次失败,次次尝试,次次失败。
蓦然,山崖上似乎传来寻她的喊声。
想来定是宋琸制造的声势,时宴最后一次用力,终于让自己站了起来。
下一秒,膝盖一软整个人轱辘滚了下去。
想到宋琸,时宴在心中冷嗤一声。
她就算回去,也不能被宋琸带回去。
依照宋琸那样的变态,她回去了无疑两个结局。
一是死路一条,报复自己的背叛,以及伤人之罪,二是当做囚犯。那样被□□,但这与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细嫩的手腕划过尖锐的树杈,顿时一条细小蜿蜒的红色血蛇顺着肌肤滑落下来,手腕上细绳被挑断。
一百零八颗菩提珠尽散,泥土里,杂草中,够不着的暗角处,洒落一地。
血珠滴滴砸落,将玉白干净的菩提子染得通红。
真是倒霉透顶了,她死咬住下唇,在心中默默吐槽。
彼时天空乌云骤合,一股狂风刮过,树梢攒的积水啪嗒如落石般打在她身上,紧接着大雨瓢泼,皆数砸在树林底下消瘦的小小的身子上。
雨势大得突然,毫无征兆地,寻人的僧人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大一场雨。
雨帘模糊了视线,冷意丝丝侵骨,就算对常人来说也遭不住这样的折磨,加之泥路打滑,大家隐隐有了打道回府的意思。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泥土和杂草之上,树梢在雨中剧烈颤抖,雨落声似乎能穿破耳膜般喧嚣,渐渐地将远处的寻人声掩盖。
很快,那声音愈发远去,到最后就只剩大雨打在水坑里的响亮之声。
时宴倒抽了一口冷气,要是可以她宁愿找块石头将自己砸晕过去,也好过这样清醒着承受非人的痛。
难怪公玉泉说毒发时鲜少有人经得住,她起初不放在心上,毒发时才算是领教了。
那只消瘦骨干的手用尽最大的力气死死握住她能收回的三粒菩提珠,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得到一些安慰,能替她共同分担身体里的痛。
隐隐约约间,她似乎听见了宋誉慌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