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无风,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深蓝的天幕上无数星子闪烁。赵时安病愈第一天上朝,晚上在宣室殿处理完折子,回到温室殿,发现穆穆浮生背着一只小包袱站在院子里,腰间是那柄叫“浮生”的短剑,连剑鞘都闪着寒光。
他慢慢停下步子,脸上的笑意褪去。
张忻是隐约知道穆浮生要走的,于是悄然退下,殿中的其他宫人也被他示意离开。
赵时安走近几步,却又在离穆浮生不远的地方停下,正好能闻到穆浮生身上的茉莉香,他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声音涩然:“姐姐……今晚就要走了吗?”
穆浮生捏着包袱的手用力抓紧,她点了点头,“要走了。”
“我送给姐姐那么多东西,怎么不带上?出门在外……总归是要多些银钱傍身的好。”
穆浮生摇了摇头,“这些就够了。”
“姐姐打算去哪里?”
穆浮生笑了起来,慢慢道:“想四处走走……想多看看外头的人,想知道四季如春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赵时安抬起头,攥成拳的手指快将手心抠出血来,“我给姐姐栽的茉莉花……姐姐不打算看了吗?”
穆浮生摇了摇头,退后一步,“不看了。时安,珍重。”
她跃上墙头,生怕再多说几句,自己就不想走了。
赵时安孤零零站在空旷却华丽的殿前,满身落寞。
卫云风从暗处悄然飘落,跪在赵时安脚边,“可否需要属下去追回来?”
“不必了,你退下吧。”
赵时安在院中静默良久,忽然高喊一声:“张忻!”
“奴婢参见陛下!”躲在殿外的张忻连忙走出来跪下。
赵时安闭了闭眼,冷然道:“即日起将穆美人打入成冷宫,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
张忻走后,赵时安忽然觉得院中的安静得可怕,还未到夏天,甚至连墙角聒噪的蛐蛐都没有。
“如果……若能还在云埋山的时候……该有多好啊。”赵时安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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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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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吴国位于最北部,一边是几座望不到头的深山,另一边与别国接壤。
群山之中最靠外的一座叫云埋山,没什么名气,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山上除了当地村民偶尔砍柴挖野菜,但也因着时有人住,并没什么凶猛野兽。
半山腰一处开阔平地上,挤挤攘攘立着三间朴素小屋,外头围了一圈篱笆。
篱笆外是一片空地,空地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一条蜿蜒小路从竹林延伸出去,一直通往山下。
篱笆里是整整齐齐的几排菜畦,小白菜和青白色的葱惹人喜爱,几只鸡崽正跑来跑去。
院中站着一个穿得麻布衣服的干瘦老头,皮肤黝黑,正捏着手中的藤条盯着一个小孩写字。
小孩坐在院中的一颗桂花树下,桂花树根系发达枝叶庞大,只是这时节并没有开花。
树下是一张石桌,上面摆着几张黄麻纸和一本书。
小孩长着一副机灵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时却正愁眉苦脸抓耳挠腮地抓着毛笔往纸上默写。
老头见鸡崽跳到小孩身边捣乱,便伸脚将几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往旁边拨了拨。
小孩趁着老头低头,飞快翻了下一旁的书,却不想被老头抓个正着。
藤条毫不留情地打下来,却只打到了石桌上。
小孩知道老头舍不得打他,每次都打偏,嬉皮笑脸道:“易之,你看太阳要下山啦,都被竹林挡住了,明日再写好不好?”
易之抬头看了看天色,是已经快要看不清书上的字的程度了,他收起藤条,板着脸往灶房走去,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喊道:“你又干什么去?”
小孩从竹林里探出个头,冲他扮了个鬼脸,“二牛来找我,我下山一趟!”
易之倒也没阻止,又喊道:“半个时辰之后准时回来!吃饭!”
“知道了!”小孩清脆的声音远了些,易之摇了摇头,背着手进了厨房。
赵时安十岁,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易之叫他坐半个时辰读书都坐不住。
此时他伸手摸了摸裤子兜里攒下的几个铜板,盘算着一会儿可以跟货郎买几颗糖。
二牛穿得破破烂烂,有些邋遢,一脸憨厚地看着他,“老大,你爷爷好凶。”
赵时安摇了摇头,“跟你说了多少遍啦,他不是我爷爷。”
“那他是你爹爹?年龄真大啊。”
“他也不是我爹。”
二牛挠了挠头,“那他是谁?”
赵时安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可能是我叔叔?也可能是我伯伯。”
在山路上的等他们的大牛听到这话对二人有些鄙夷,“你平时怎叫他,他就是你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