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日原本就不满秦引章在外唱曲,因此特地派人留意她的行踪。今日一得到消息,说是秦引章在兰琴殿抛头露面,一曲惊四座,便立即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正好遇见陈堃二人。
更让他不舒服的是,在这位气度非凡的乐府令大人面前,自己仿佛被比下去了一截。
凭什么?那个昔日被自己嫌弃的女人,如今却攀上了这样的高枝。一想到此,他便觉得自己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无比膈应。
“你们等着!”魏海霖咬牙切齿,却是落下一句狠话,转身回了马车。
他粗暴地拉开车帘,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其扯坏,车夫战战兢兢地扬鞭,马车顿时飞驰而去。
来的快,去的也快。
秦引章怒气未消地望着被卷起的尘土,好半天才使心绪平静下来,她对着陈堃勉强一笑:“让大人见笑了。”
陈堃的目光在她的脸庞上凝了一瞬,默默移开视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秦引章的笑意苦涩而无奈,她还想要说什么,却见他望了望天色,忽然歉意道:“秦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一步,改日再聚。”
原本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的小厮顿时恍神,忙不迭去牵马车。
如此突然的道别,不禁让秦引章怔了一下,默默点头。便见陈堃向她微微一笑,清润若三月杨柳,然后上车。
马车再次离去时,她默默地望着其背影,这次却有些出神。
远去的马车逐渐缩成一个黑点,最后消失不见,而路边小贩的叫卖声清晰地传入耳中。秦引章的眼神略微放空,像是在看这繁华的长街,又像是在透过喧嚣看些别的什么。
良久,她收回目光,嘴角笑意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乐府令大人原本还打算与她商讨作曲的事情,却又突然走得如此匆忙。她虽不喜欢猜度人心,却没法不把这件事情同刚刚发生的事牵连到一起。
回想起古人重视繁文缛节,女子即便是和离,背后也要遭人非议。
大概是在介意她的名声吧。
秦引章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却又摇摇头,扫去心中阴霾。
方才的事情虽然让她有些无奈,却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这时候的所谓三从四德嗤之以鼻,并不会在意旁人的看法。
这些小事,倒不如手里的银子更吸引她注意力。
十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兴许能买一件好点的乐器。这样一来,唱曲也就更加便捷。
长街繁华,秦引章一面沉思,一面迈开步子向前。流水般的车马与她咫尺擦肩而过,细小的尘埃被卷起,在迷离阳光以及芸芸众生之间翻飞回旋,落定。
第5章、一把蕉叶式铜琴
市集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小跑了过来,看上去只有七八岁模样,脸色通红,满脸的鼻涕眼泪,衣服破得不成样子,裤子上粘满了泥巴和灰尘,露出了里面的补丁、破洞,一双鞋子也破烂不堪。
“姐姐,我和爷爷许久未曾吃过热食,可以买些鸡卵回去吗?”一双水汪汪可怜惹人爱的目光投过来,似还带着些许希望和期待。
鸡卵?
秦引章顺着少年刚刚跑来的方向望去,是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老人坐在一辆破烂的三轮车上,摆满了各种小玩意,手上提着一个破竹篓,正在卖力地叫卖鸡蛋。
手不经觉捂了捂隔着布衣的钱袋子,心里盘算了下大概,便向老人走去,张口道:“老人家,您这篓鸡蛋我要了,多少钱您说。”
老人满心欢喜:“姑娘,你全要了?”
“是的,大爷您且先将这一两银子收下。”秦引章一边说着,一边将钱塞到老人手里,并把竹篓接了过来,“多出的部分来买些吃食,让孩子饿着肚子可不好。”
话毕,便提着一篓鸡蛋走去旁处的博盛斋。
博盛斋,北市街最大的乐器行,各种乐器琳琅满目,还有不少的藏品。在此店往后走有条小巷,是此地极为有名的“铜琴小巷”,里头的人个个身怀绝技。传闻间,更是有“琴圣”留居在此。
映入眼帘的那古琴,琴首无凫掌,而有一叶柄,琴底仿蕉叶之茎有长条浅沟,琴面两侧似蕉叶起伏的线条曲线流畅,十分惊艳,形制秀美雅润,极具文人气息。然样式虽美,却极为难斫。
秦引章轻轻触抚拨弄了一根弦,所发出的声音像铃铛在风中,如天空般清澈透明,似空灵似轻盈。
“店家,此琴可有主?”
“姑娘好眼光,还未曾有主。此乃我店上等好琴,搁置于此有段时候了。姑娘可是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