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会快活。
所以他没关系。
可是过来之后,一切都与他预想的有所不同。
她捅了他一剑,这都是意料之中的。这一剑过去,后头,也没人特意折腾他。
他在战场上受伤的时候,军中还可能会有人借机折腾他呢。她当是最恨他的人,却反而没有这样做。
她也给他烙了个印。但奴籍本就该烙印,合情合理。真按法典来,十几年前他就该受这个印了。
何况那时,她被圣上惹的,还在气头上呢。她那么生气,明明有千万种方式可以折磨他,却就只烙了印,就不再理他了。
后来,她罚他站,罚他饿。不是多狠的惩罚,还是因为他真的冲撞了高门小姐。若真依律来,他连手都留不住。
她就只罚他站。
简直像私塾里的夫子似的……就只罚他站着。
她该恨他的。
而她……宽厚至此。
甚至此时,此时此刻,她不过饿了他两天饭,竟还给他一碗面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
“……没关系的。”不应该说出来的。
“……没关系的。”可元笑还是鬼使神差地,低低地开口。
“您……不对属下这么好,也没关系的。”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
“您……尽可以拿属下出气。”他自顾自地说话。
“您能高兴,便是属下求之不得的事。”他紧紧地捏着筷子。
……
元无忧看着他。
*
没关系的。
你能高兴,就是哥哥求之不得的事。
*
“劳烦您……再赊一点吧……”元笑低低开口,“明日工钱下来,我定会还的。”
“去去去!”那小贩颇为不耐烦地挥手,“明天你倒是还,还了接着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了。有头儿没头儿啊?”
“劳烦您……”元笑仍低低地恳求。
“快走快走!走走走!”对方越发不耐烦了,“有钱吃有钱的东西,没钱就吃糠咽菜呗。装什么大头蒜啊?”
看得出来,面前的年轻人其实面皮并不厚。在这样的驱赶之下,饶是那张遍布了烫伤的脸,竟也从丑陋的疤痕底下硬生生透出了红来。
他是窘迫的。却仍旧杵在原地,僵持着没走。
他想赊一块肉。
无忧尚未及笄,又每日都要去学堂读书,最不能缺吃短穿。他怎可能要她“吃糠咽菜”。
何况无忧很挑食的。好吃好喝尚要哄她,若是连块肉都没有,可怎么办。
他羞窘得满脸通红,自知这样无赖而丢脸,却仍旧低着头,待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他在这儿站着,其实很碍着小贩做生意。
杵这么大个人,脸上还大片丑陋的伤疤,谁见着不得吓一跳?哪还有心思买肉?光是站在这儿就不知道有多赶客了。
于是,小贩终于让他烦得彻底,手起刀落,堪堪没剁到他身上去。他到底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理智,没真一刀剁下去,反而反手剁下块肉来,打发乞丐似的随手一拨:“滚滚滚,拿着快滚!”
比赶苍蝇都还不耐烦。
元笑连忙低头道谢,小心翼翼地拿着肉,回家去了。
元笑家是个很小的屋子,土建的房子,比不上人家的砖瓦房。
这是他辛苦攒了钱,自己买了料,风里雨里大太阳里盖起来的。不大,却很结实,收拾得也很干净。
他修得勤快,是以泥土做的房子,过了这些年,也没有一处透风。
到了冬日,他还会小心地烧上炭火,势必不会让无忧冻到冷到。
因为家里贫穷,他不过比无忧大了三岁,却活得像是她爹。他十岁就知道满大街送货卖菜,赚回钱来,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辛苦地养大了另一个孩子。
无忧性子骄傲,虽生在穷人家,心却从不甘心如此。元笑就顺着她,一个人做三份工,一个铜板都要攒下,依着她的意思,把她送到了城里头最好的学堂,让她读圣贤书。
日后有什么好出路,做个女夫子,或是嫁个好人家,都是好的。哪怕她都不愿,要他继续养着,那也很好。
她活得高兴,他也就高兴了。
元笑轻轻地敲了敲门——回自己家原是不用敲门的,可无忧很嫌弃他不打招呼就进门,他就总会敲敲门了——等着里头的回应。
隔了几个数,里头才不情不愿似的应了句:“进来。”
元笑推门而入,心情很好:“无忧,哥哥买了肉回来。”虽然为了这块肉,他明天得在辛苦之上还要更加辛苦才行。
元无忧看了他手中的肉一眼,眼眉一挑,竟是蔑视:“买来的,还是赊来的?”
元笑被她一说,才下去的窘迫顿时又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