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忍耐,无忧却是要吃东西的。
元无忧逛了一会儿,便有些累了。她往巷子里头一拐,便脱离了庙会,又七拐八拐,轻车熟路地到了一家极不起眼的小店。
这家店可真的太不起眼了,连招牌都不过一个小小的木牌,随便支在门口。
此时,庙会的喧嚣声已经很遥远了。
很难想象,开得这么偏僻的店,竟还能活下来。
店里没别人,就一个老头,头上秃了大半拉,有头发的地方也见不着半点黑,看上去很大年纪了。
正低着头打瞌睡。
元无忧单指敲了敲桌子:“一碗阳春面。”
“什——”老头骤然惊醒,瞅也没瞅元无忧,不满地嚷道,“没长眼呢?看不见人睡觉呢?”
元笑微微皱眉。纵使是长辈,他也不喜欢别人这么和无忧说话。
只是,无忧不说什么,他自然只能低头站在她的身后。
“一碗阳春面。”元无忧并不在意他的态度,重复了自己的需求,便寻了张小桌坐下了。
那老头瞅了元无忧一眼,认识她似的,道:“你不爱吃,换个!”
“一碗阳春面。”元无忧讲话很少重复这么多次,小脸一板,显然已经不很耐烦了。
“啧。”那老头更不耐烦,“黄毛丫头,要了你可得吃完!”
元无忧理都不理他的。
元无忧对长辈无礼,那老头也不介意。正如这老头对客人无礼,元无忧也无所谓。
那老头掸了掸衣服,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转身进了厨房。
和老头混不吝的外表不同,那厨房倒意外干净。
好一会儿的工夫,那老头才端着面条走了出来。
就城里的酒楼而言,那可真是很大的一碗面。里头摆满了青菜和鸡蛋,像是农舍间的女人给男人给孩子准备的,怕人吃不饱,怕人吃不好。
不精致,不端着,却会让人想起家中袅袅的炊烟。
真是比什么都能激起人的食欲。
这两日以来,元笑都从未如此……馋过。
一口也好,他真的……真的很想吃。
元无忧拿过筷子,很嫌弃似的,在碗里随便拣了拣。吃饭不该在碗里乱戳的,她却是被惯坏了的性子,不爱吃就翻翻,从未有人说过她。
那老头也懒得管她,回到宽大的椅子里坐着,边晃悠边哼小曲儿。
元无忧吃了几口,到底是不乐意吃了,放下了筷子。
“太素了。”
“阳春面就这样。”老头瞥她一眼,“说了你不爱吃。”
元无忧站起身来:“我不吃了。”
“诶?”老头脸上顿时不高兴了,“什么意思?头一天知道我这儿的规矩?”
“我不想吃。”
“坐下,吃完。”老头随手扯了个烟管,敲着桌子,“吃不完不许走。”
“怎么?我不想吃,你还能硬塞下去不成。”
“嘿,你这小毛丫头!”老头毛了,腾地站起身来,气冲冲走上前。
见对方过来,元笑一步上前,挡到了元无忧前头。
老头气得不行,手里的烟管伸着,越过元笑想去打元无忧。
元笑不自觉地皱眉,伸手挡住。
老头只是生气,倒也不想再做纠缠。他瞅着元笑,忽然觉得正好,便指着元笑,对元无忧道:“你让他吃完。我这儿的规矩是不能白瞎粮食,落谁肚子里不是落。比落小丫头你驴肚子里还好些呢!”
元笑当然知道,这并不可——
“去解决掉。”元无忧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别来烦我。”
元笑愣了一下。
“……是。”
他依命在桌前躬身,不敢用她用过的,自己另取了双筷子。
面前一碗细细的阳春面,冒着热气。
细软清淡,最适合许久未能进食的人。
也许是被混着香味的热气迷了眼,元笑忽然觉得眼前雾雾的发酸。
他将两日来的第一口吃食塞进了口中,莫名其妙地,就连鼻子都酸了。
后头,后头,就算要被她绑起来饿死,他也都认了。
说到底……说到底,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
她就算杀了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是她的仇人。
在她看来,他几乎是杀了她的师父的,只是死人和活死人的区别,与杀父之仇无甚差异。
他早已做好了准备,过来后,也许会死在她的剑下。
也许是更难捱的死法。
如果这是她所期望的,如果这样能让她心中畅快,日后好好过活……他都可以。
反正他此生都不可能会说出什么。
反正师父醒来的可能微乎其微。就是有幸醒了,他也一定会理解他,不会对她说些什么的。
只要她快乐,他都没关系。
可能他还是会难受,还是会委屈,还是会哭……身上会很疼,心里更会痛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