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虐竹马千百遍(196)

他真的太想见到师父了。

然而他开口,吐出的却是:“……属下罪孽深重,无颜再见师父。”语调一字一顿,甚是坚定。

当年的事,无论何种状况,他都绝不会松口,绝不会有一个字认同元无忧的猜想。

比起再次见到师父,他有更加需要坚持的事。

“去看看吧。”元无忧开口。黑暗里,她的声音像是一声叹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元笑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却一下子就无法再拒绝了。

*

邢老四是刑部天牢的狱卒,在家里行第四,却连长他十几岁的大哥都怕他。

邢老四生得膀大腰圆,一脸凶相,自小就不是好惹的主儿,十三四岁就学人劫道,眼睛一瞪,天王老子都得老老实实掏出钱来,十七八岁,就已经做到劫匪的头目了。

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他们动静太大,招来朝廷剿匪。一番争斗,邢老四坐了牢。

邢老四本是不屑这个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脑袋不掉出门再来——他们还能关他一辈子不成?

结果他爹娘过来看他。

他爹娘都是老实人,曾豁出命逼他不许去做劫匪,可他自然是不会听的。后来,他爹娘就和他断了关系,连他抢来的赃钱都不肯要。

邢老四也无所谓,就权当天生地养,没这爹娘。

可他坐了牢,传言是要掉脑袋的,他爹为了瞅他几眼,大半家底都贿赂给狱卒了。他娘听他被抓,眼睛都哭瞎了,自此就看不太清楚东西。

那天,邢老四一声没吭,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

后来,传言是虚,邢老四没掉脑袋,被关了几年就放出来了。出来之后,道上有的是人看重他过往的威名,纷纷重金招徕他,他没理睬,找了几份工,给他娘治眼睛。

再后来,牢里曾管他的狱卒跟他说,牢里现下缺人,问他干不干。他就去做了狱卒。

他大约真是该吃这碗饭的,眼睛一瞪,就没有敢翻天的犯人,就没有他问不出来的话。没做几年,他就被调去天牢了,算是高升。

待到如今年过四十,他已然是天牢狱卒的掌头,一身凶煞恶气,腰间鞭子带血。入这天牢的犯人,无不是大罪,更有的是桀骜嚣张名头响亮的,他都没放进眼睛里过。到了他的手里,就没他压不住的人。骨头再硬的犯人,见了他也要抖三抖。

人称刑部天牢镇牢石。

这一日,这位天牢镇牢石出了天牢,远远见到个身影,眉心刹那间就抖了三抖。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很想扭头进天牢,门锁落上,就当没见过这人。

但那只会让天牢报废一个大门而已。

邢老四不动声色地深吸了足足八口气,才有力气站在门口,恭迎这位小姑奶奶。

不对,她不是他小姑奶奶,她是他祖宗!

邢老四的祖宗很快来到了天牢门口,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似的:“我师父近来可好?”

好像不是在问刑部天牢的掌头,而是在问被雇来照顾元沧澜的丫环。

而这点小问题,早已无法在邢老四心中激起什么波澜了。

只要她乖乖看完乖乖走,别整什么幺蛾子,一切好说。

“没什么毛病。”

“按时擦身?喂水喂食?不生褥疮?”

“嗯。”

邢老四的祖宗闻言,点了点头,或许是满意的,就带着元笑推门,踩着天牢的脸面和尊严,旁若无人地走进了这座平素苍蝇也飞不进去的大牢。

邢老四的内心有着不可思议的平静,随着她一起走了过去。

他愿将其称之为“□□屁股的时候,如果不乱动,就不会太痛”。

元无忧进了天牢,找到了对应的囚室,熟练地从当值狱卒的身上顺了钥匙,打开了牢门。

牢中的床铺干燥柔软,床边甚至还放了把椅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牢囚室,倒像是哪个医馆的病房。

元无忧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而后对一旁的邢老四自然而然地挥手:“再拿一把椅子来。”

邢老四见怪不怪,差人又拿了一把椅子,放到了元无忧的身边。

元无忧拍了拍椅子,对元笑道:“坐。”

她这么一来,邢老四反倒惊讶了起来。

邢老四见过随元无忧一起过来的这个年轻人,也知道他是谁。

上一回,邢老四虽未直接接待元无忧——只要没正好撞上她,她也没惹事,他是绝不会主动接近她的——却也在巡查时见到过跪在冰冷地面上的元笑。他知道元笑是谁,自然对对方的处境丝毫不感到奇怪,连视线都没有多在他的身上停留半分。

可这一回……这年轻人受到的对待可谓是天差地别,让人几乎怀疑那喜怒无常的小姑奶奶脑袋终于彻底地坏了,竟已经能喜怒无常到这个境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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