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岑不懂这些,远远看宋涯矫健地乘着风浪,悬起的心慢慢放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服输的冲劲。
“先生,”她由衷地笑,“一般多久能学会?”
大叔退后半步,扫她一眼,若有所思:“唔,看你的悟性,也看你身体机能怎么样。当然,持续练习和一个好教练也必不可少。”
陈亦岑遥遥一指正从浪尖穿过的宋涯:“您看他怎么样?”
“哈,我敢说你就是专门报课也难找到那种水平的。一般来说,第一天要是能在浪里站起来,一周内就能自己抓浪了。”
她放下心来,笑容更深:“我知道了,多谢。”
大叔一脸“我懂”,仰头望着大太阳,说:“但愿你能享受冲浪。”
陈亦岑道谢,看着宋涯调转方向,踏着浪朝岸边冲来。
他敏捷地跳下板子,踩进浅水区,将冲浪板交还给大叔。再次道过谢,大叔抱着板子走远了,宋涯捋一把湿透的黑发,转身对陈亦岑说:“想试试吗?旅游景点应该会有专门的教练,我们可以去问一问……”
陈亦岑却抢在那之前说:“你对自己有没有信心?”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束起的马尾在海风中摇曳。
宋涯把一缕滴着水的短发别到耳后,呼了一口气,神色松动:“那么你至少不用担心掉海里没人捞。”
他说得一本正经,陈亦岑竟一时分不清这是在谦虚,还是在开玩笑。
无论如何,宋涯最终还是领着她去购置了一块冲浪板,答应第二天就教她。
洗漱完,用过晚餐,陈亦岑在海湾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抱膝而坐。天色暗淡,西边存余一道斑斓的紫金,是夕阳的最后一口气。她吹着海风,听着海鸥盘旋的鸣叫,再一次感受到海洋传来的强烈暗示。
宋涯挨着她的肩坐下,体温比她略高,暖意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面对夕阳的残骸,陈亦岑缓缓呼出一口郁结的气。
“嚓”,砂轮轻响。她循声望去,是宋涯点起一根烟,火星似开在唇角的花。
她往他身侧挪,找到合适角度,轻轻枕在他颈间。
“如果我现在突然掉进海里,你会救我吗?”
宋涯深吸一口尼古丁,全进了肺,才徐徐呼出。
“……是‘跳’还是‘掉’。”
他们之间的禁词,终于被打破。
陈亦岑笑他装不懂:“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着。跳是自愿,掉是被迫。”
他语气很冷,却不似生气,而是一种极力掩饰后的平古无波。
陈亦岑汲取着他的温度,浅笑:“那就当‘跳’好了。”
宋涯:“你想好了?”
“假如嘛。”
他沉默片刻:“……你想得救吗?”
这下,陈亦岑的思绪微微飘远:“……一周之前,我会告诉你“谁敢救我谁是傻嗨”。但现在……我不知道。”
宋涯轻掸烟灰,状似不在意:“如果是我认识你前,我大约不会救你。正因我研究这个,才更明白,我无法将你的选择轻易判断为‘一时冲动’。我不了解你,怎么知道你活着会比在这里了结更好?况且,若我救了你,你活下去要面对的所有痛苦、折磨与怨恨就都有了我的一份责任。”
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沉默片刻,淡淡补充:“那很麻烦,我不擅长应付情感上的麻烦。”
陈亦岑调整姿势,更惬意地靠在他肩旁。她问:“现在呢?”
宋涯夹着烟,似在垂眸看她。
“现在我会。”
最后一抹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在夜幕即将吞噬一切,不朽的恒星短暂阖眼之前,仍有温热的余晖关照这对互相依偎的旅人。
“现在你是我感性的延伸,像是我……缺少的那一部分镜像神经元。放任你死去,就好比人没了两只手。失去双手的人还能活,但永远缺陷。这种缺憾就像是篷车窗户上的皲裂,时间久了,裂痕蔓延到整扇窗户,只要轻轻一碰——”
宋涯呼出一团氤氲暧昧的白眼,语气轻描淡写:“就粉身碎骨。”
陈亦岑一怔,大笑出声。
“真可爱。”她说,拿乱蓬蓬的头顶去蹭宋涯的脖子,“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宋涯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岑岑,”他低声说,“拜你所赐。”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冲浪计划开始的第一天, 陈亦岑就摔了无数个跟头。
起先是在沙滩上。宋涯指挥她练习动作,尽可能加强对身体的控制力。不像他,她的体能本就没那么好, 平常跑个八百米都要花四分多钟,末了还得拄着膝盖喘个半死。
核心力量?平衡性?没有这种东西。
陈亦岑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头一天晚上就给咖啡店老板娘发了一封邮件。邮件里,她声泪俱下地控诉了宋涯的“魔鬼计划”,问咖啡店最近经营状况如何,可否允许她再多请一周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