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下课铃响了,教学楼一片骚动,不久后,能听到学生们唧唧哇哇冲向食堂,大概是去抢夜宵吧。
“爸爸妈妈和姑姑都希望我能出人头地,我知道,可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东西,我当时就请假回来找你,可是你已经走了,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感觉到,世界那么大,你就像沙子融进沙漠,我真的找不到。”
于洛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不,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做不了广厦,咱们做个茅棚也行的,做条小溪也行的,做个小水洼也行的。”
于洛喉头发酸发涩。
她意识到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无能为力的,甚至没有一个具体的敌人,让她不顺心不成功的东西不会幻化成一个具体的人,然后她说,哦,我要打败你,一脚踢爆你的头,一剑刺穿你的心脏,然后与她作对的东西就没有了,从此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了。
她走后,父亲并没有损失什么,只有于洛自己被火燎伤了翅膀。
“我知道了。”
人生下来就会痛苦、绝望、一遍遍地失去珍视的东西,从一个满怀热血的人变得庸俗、自私、势利,对种种不公漠不关心,等自己受到不公对待又来指责社会的冷漠。
她全知道了,她现在只想跟宋观亭一起过好自己的生活,至于其他的,就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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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了,以后有时间再改吧,不然我也崩了
第26章 番外一 宋观亭
父母离世后,我被迫直面死亡。
死亡无处不在,却看不见、摸不着,无法预料,无处可逃,从他们的棺材摆在小院那一刻起,死亡就同阳光、空气和阴影一起,时时刻刻,如影随形。
我与死亡之间隔着的山,倒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惊惧地想到——爸爸妈妈死了!他们居然会死!
身边谋杀、强奸、拐卖的新闻全都冒了出来,我一度认为那不是新闻,而是每日死亡名单。
那时,我在县城读小学,姑姑家在离县城几个小时车程的农村,我的亲戚们对我避之不及,却对我父母留下的房子趋之若鹜。
姑姑不放心我,决意要抚养我,于是我转学去了一所村办小学。
那是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差距。
那所学校只有一栋楼,三层,每层楼六间房,涵盖了办公室、食堂、教师宿舍、从未开放的图书馆,还有七个年纪的教室。
没错,七个年纪,未到小学法定年龄的孩子,无论大小,都收在一个教室,统称学前班。
操场边,有三个低矮的小房间,分别是保安室和两个小卖铺。
这个破学校,上的课除了语文就是数学,老师只有两个,连个体育课都没有,英语课完全不开。
我成绩很好,即使不听课也能拿第一,全靠我那些下课就玩跳花绳、弹珠和一二三木头人的同学。
哦对了,这个学校没有足球场,有两个篮球框,但没有篮球。
我最不习惯的,是吃饭,相当敷衍,有时候两菜一汤,有时候只能吃蛋炒饭。
吃完饭,要到教学楼后面,雨后爬满蜗牛的围墙前,在一排水龙头前排队用冷水冲洗不锈钢饭盒。
有一次,几个老师一合计,决定放学后开一个英语课,由刚来的漂亮语文老师授课,全校学生想听的都可以去听,那天放学后,教室里挤满了人,坐不下的,跑到黑板前蹲了一圈,都想瞅瞅英语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Thank you”“Good morning”“Good night”一类日常英语。
我是唯一一个学过英语的学生,老师教了几遍,请我读了两遍。
下课后,几个同路回家的人围着我,问:“宋观亭,thank you中,谢,谢,你,分别对应哪一个呀?”
另一个小孩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的书包上:“笨啦!三克油‘三’和‘克’都是谢,‘油’就是你啊!”
那小孩反驳道:“都是谢为什么读音不一样!”
我看着他们,感觉世界都昏暗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对自己的未来完全失去了希望,那时每天我只想两件事。
一是我也许就要死了,也许就是明天,也许就是现在。
二是,我的人声就这样了,侥幸长大,变成流水线工人、服务员、清洁工,或者变成守着一亩三分地靠天吃饭的农民。
最初意识到这件事时,像是水泥做的天穹砸下来,轰隆轰隆碾碎一切。
接着,我又觉得无所谓了,拧螺丝和工程师不都一样?
人不就是睁眼,吃饭,上班,闭眼,混日子,等待着哪天突然死了。
姑姑看着我堕落,只敢温声细语劝我,好几次,我装睡时能看到她在我床前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