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于洛往沙发上一躺,轻蔑地看着他。
不要脸。
“早知道,就该揍得狠点。”
赵东也不恼,两眼只盯着于父,等他下判断。
于父手指点着水杯杯壁,桥快修好了,这个工程结束,他就打算颐养天年了。
“入赘。”
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客厅响起,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于父,他慢悠悠放下水杯,十指交叉合握放在二郎腿的膝盖上。
赵东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谄笑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洛冷冷地看着他们,突然放声大笑,捂着肚子笑出眼泪,长叹三声。
这就是她主动回来的地方。
“我告诉您吧,爸爸,您永远不会有后了,高二那年,您踢了我一脚,知道为什么我可以一直不回来求您原谅吗?”
于洛声音又悲凉又愉悦,“因为我的房东,我的朋友,是我的爱人,我喜欢女人,您一辈子也不会有外孙了,您绝后了哈哈哈哈哈哈!”
屋子里瞬间乱哄哄一片,一直不吭声的于母和奶奶也闹将起来,于洛不再管那四人,冷心冷意走了出去。
楼下打印店彩印两块钱一张,她将剩下的钱全花在那里,打印了几百份于父出轨、家暴、威胁恐吓她的记录。
她喝醉了般,抱着一叠纸,洒在小区,洒在大街上,洒在大桥上。
满天雪白飞舞,她空了两手,茫然四顾。
良久,给张怡瑾打了个电话。
“借点钱给我。”
“所以,您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吗?”
面试官看着于洛的简历,微微皱着眉。
“抱歉,您不符合我们公司的招聘要求。”
于洛低头看着脚尖,白色的帆布鞋有些发黄,往花坛边上一踢,染上一层薄灰。
读大学就没找家里要钱,多年积蓄那时就用完了,工作后更是没什么存款。
找不到工作去哪里租房呢?
雨后的太阳格外毒辣,燎得人心烦意乱,于洛搓了一把头发,烦闷地蹲在地上,简历在手中晃荡。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宋观亭以后找工作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狠狠甩了甩头,收拾收拾继续投简历。
那年隆冬,奶奶一病不起,自她离开后再没联系的家人,电话像雪片一样飞过来。
于洛一一摁断。
奶奶劳苦一生,确实是劳苦一生,她是四十年代生人,一生都蹉跎在群山间的黄土地上,爷爷为人软弱,年轻时常受欺凌。
童年时,于洛跟奶奶一起睡,冬天被窝冷,于洛体寒,刚躺下怎么也睡不着,奶奶就让她把脚蹬在自己腿上暖暖,夜里静悄悄的,如果一定有什么声音,那一定是飞雪的声音。
好多故事就是在这样的夜里,经由奶奶的口传到于洛耳朵里的。
奶奶讲她年幼丧父,她贪玩跳田埂,把腿跳坏了,生疮发脓,她的母亲就背着她到处求医。
那时社会动荡,母亲小小的个子,背着她一片山一片山地走。
守寡还带着个药罐子,母亲举步维艰,后来委身给一个强盗做二房。
她第一次见到继父时,桌上摆了白花花两扇猪肉,她好久没吃肉了。
母亲就在那里安身,还生了个弟弟。
好景不长,49年后,继父被抓去坐牢,本来还没判他枪毙,结果他自己找死,逃到山林里妄图逃过一劫,后来吃了枪子。
“我娘到那里时,还有个大娘,就是他原来的大夫人,大娘生了个儿子,有一年冬天,我和我弟弟太饿了,他就提议去偷红薯种来吃,结果我们两个刚下红薯坑,他就把洞口堵了,我们也不敢吭声,怕挨打,生生被关了一下午。”
奶奶说到这里,又不说了,转而讲起民间恐怖故事。
大城市高楼万丈,灯火绵延,无星无月的夜也不能吞没灯火辉煌。
于洛蜗居在逼仄的小房间里,透过高楼望着平原。
表哥给她发消息说,奶奶确实病入膏肓,可能撑不了几天了。
于洛站起身,窗外的弗洛伦蒂娜飘摇,宋观亭听到声响瞬间从窗台下冒起来,眼睛一刻不停地粘在她身上。
“宋观亭,带我去吃饭吧。”
校外的路灯又亮了起来,昏黄温暖,像高三那年的夕阳,影子在灯下摇摇晃晃。
“然后带我去你的学校,带我认识你的朋友。”
宋观亭缓缓蹲下身子,捂着脸,肩膀颤抖。
于洛俯下身,抚着她的肩,愧疚感揪住了她的心。
“我在哀牢山,什么都没有,等我出来就收到你的消息。”宋观亭抓住她的手,用哭声发泄自己的彷徨悲痛。
“我好害怕,你总是告诉我要最爱自己,要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在我心里,未来和你一样重要,我没有什么亲人了,除了温书就只有你了,甚至我想,其实未来是办公楼还是清洁工都没什么所谓,我想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