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君渊不想再刺激南一,于是纵容着他的沉默。
但随着时间流逝,第一天、第二天、一天天划过,小狐狸封闭了五感,小心翼翼躲在自己的神识里,仿佛与世隔绝。
君渊每日这样看着南一,情绪又开始显而易见的焦躁,他不想这样……他感觉自己只困住了南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纵使他知道往事如烟,不复消散。但他还是渴望缓和两人关系,至少南一能说说话,看看他,而并非这样的咫尺之遥。
黑暗会无限放大感官与知觉,也能让人的不安达到顶峰,开始一些以前从未有过的胡思乱想。
君渊靠着岩壁,目光静静地看着南一,小狐狸睡着了,小小一只抱着双膝、存在感低到微不可见。
从小到大,南一的身量并不高,纤弱、娇气、甚至有些像女子。初到妄渊那几年,因为常常生病,嫌苦,每次都不肯乖乖喝药,君渊总是要耐心哄很久,小狐狸才愿意乖乖张口。
后来,怕长期喝药影响身体,君渊便开始强迫南一喝牛乳,每日一碗,不容抗拒……回忆往事,忽而想起更多细节,在小狐狸成长的准则里,他似乎太过干涉。
不准学医修。
不准接触他人。
不准偷跑出宫。
君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霸道,终于意识到那些自认为好的事,也许南一并不喜欢。
他无意识的摩挲着鸦戒,不由开始后悔、自责、怀疑,是否因为他高傲冷漠的性情,忽略了小狐狸的感受而造成这种局面。
——是他的错。
最终,君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到南一身边。他看着小狐狸安静的睡颜,内心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犹豫,甚至是有一些胆怯的,伸手拨开柔软银丝。
如同幼兽被猛然惊醒,南一睁开眼,满含戒备的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南南。”
君渊指尖微僵,放轻的语气近于讨好:“哥哥想跟你说说话。”
南一冷漠的闭上眼。
“冷吗。”君渊仿佛看不见他的排斥,自顾自道:“身上还疼吗……想不想喝水?”
“你很烦。”
南一道:“如果你不能放我出去,就不要来打扰我休息。”
小狐狸的性情一向温柔可爱,从不疾言厌色,然而这段时间他几乎把所有坏脾气这一面都给了君渊。
男人沉默了两秒,忽而道:“南南……你想出去吗?哥哥可以带你去外面看看。”
这句话之后,南一总算有了反应,他缓缓起身跟在君渊身后,顺着两侧阴暗幽邃的石壁,走出崖底寒潭——
前世至今,南一大半时光都在冥界消磨,却并未来过妄渊崖底,只传闻里听过很多次。
三界最邪恶、可怖、阴森之地。
灰白色的天穹一望无际,唯独血月高悬,那点昏光根本无法照亮整座崖底。南一抬眸,望着远处巍然耸立的崖脉,只一眼,他便知单凭借他自己绝对逃不出去。何况,这里还有君渊设下的八万道禁符和他身上的锁魂钉。
最后一点希望就此破灭。
南一疲倦的收回目光,忽而听君渊在一旁开口:“南南,我们脚下站的地方是妄渊崖底——那边,便是妄渊最深的崖心。”
约莫君渊此刻的声音太平静,南一顺势侧目。只见丑陋的裂崖如同一道深不见底的疮痍疤痕,哪怕没有靠近,仍能感觉到一股庞大、潜伏在黑暗深处的危险冷意,阴魂亡灵断断续续传出骇人呜咽,徐徐阴风裹挟着血腥凶戾的浓稠魔息。
整座妄渊,可怖如同一头沉睡巨兽。
“崖心之下无岁月,只有一眼无际的黑暗,有最冷的寒风、最残酷的厮杀、无数同类自相吞噬。”君渊淡声道:“千万年前,我就在一片混沌里降生……我习惯了这种生活。”
君渊是三界唯一的天生魔灵,这世间聚集的怨念滋养了魔息,使得他拥有了最强悍的力量。而他能从此间地狱脱颖而出,甚至修炼真龙之身,堪称旷古烁今、无人能及!
他从不跪天地,拜神佛。于妄渊横空出世那一日,便引得三界震荡,天道降下重重异灾,生灵涂炭!
诸天神君望而生畏,围剿讨伐。
而君渊仅凭一己之力,便护住整个冥界至今。他真的很强,所以南一真的不明白,他为何要禁锢着自己死死不放手。
半响沉默,君渊缓声道:“这里确实不太好,唯一光线只有偶然出云的血月,南南……我知道你不喜欢妄渊,不喜欢冥界……也不爱我了。”
南一看向他,目光怔然。
“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可能是我以前性格太过霸道,有时忽略了你的感受,辜负了你的爱意。我看着你痛苦……我更难受千万倍,我甚至想过要放弃你……但我真的做不到。我强留你在身边,至少我还能清醒,但没有你……我可能会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