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走了。”
章锡成似有些不可置信,她竟回来了。
她还回来。
“论无情,我远比不上你。毕竟章老板出身风月场,而我是良家。”梁月盈说罢,便抬手准备去按铃,叫护士重新过来打针。
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不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用麻烦了。”
“什么意思?”梁月盈一向好脾气,此刻也有些克制不住。
“医生说你不好好吃饭,你怎么回事?”
“吃不下。”章锡成坐在那,淡淡道:
“我每天只有睡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会吃一点。或者实在饿得受不了了,能吃两口。就是饿得时候非常少。”
梁月盈抽回手,拖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
明明咬牙切齿,还是劝了句:
“章锡成,你应该长命百岁,因为好人不长命,你不是好人,有什么资格把自己弄得一身病。”
章锡成听他这刁蛮小公主,这歪理邪说,便又是弯了弯唇角。
“就算四处跑码头,为了站稳脚跟,也不要那么凶的跟人拼酒。是,我知道,人情社会。可你已经赚了足够多的钱,钱赚多少才算多?”梁月盈问。
章锡成坐在输液椅上,只觉四肢酸痛,不得不换了个稍稍舒服点的姿势,半依半躺在扶手上。
方缓缓道:“不是,只是有的时候睡不着。现在也不怎么喝了。”
她担忧的神情,实在不像能放心的样子。
他只自言自语道:“现在有时候会吃一点安眠药,有时吃得烦了,就吃别的药。”
“什么药?”她又问。
“我没看,反正手边有什么药,就吃点什么。”他笑。
“要当饭吃?”她心脏被揪痛,跟着奚落了一句:
“确实比酒当水喝要好。”
“有时候起来也不知道几点,没去看时间,可能是早上。想着看看戏本子,一个人坐在书房的长凳上,好像没干什么,天就黑了。”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梁月盈克制住了抽他一巴掌的冲动,倒是不知他为着什么,是不是在梨园行里压力太大。
“你这样不行。我已经许久未见你贴戏了。”
“没有力气。”他难得有机会,能多跟她说说话,省了自己一个人,对着墙念叨。
“我现在穿不上戏服,盔头压下来,会让我头痛的无法站立。所以只能清唱一段,撑不下来一台戏。”
梁月盈怎么也没想到,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与他在这里说话,总是没完没了,心下焦急,还是想叫医生过来瞧瞧。
便起了身,他不让她按铃,她便亲自去叫。
章锡成见她要走,以为她看见自己这副烂泥扶上墙的样子,终是失望了,准备再将他抛下。
便起身,拉住了她的衣角:
“二小姐,我没有抽大烟。你别嫌弃我。”
梁月盈恐他又跌了,立即停住了脚步:“你先去坐好。”
没再跟他拉扯,只说:“锡成,你一向是戏痴,为什么连你最爱的戏台也不要了。”
好在如今的他在梨园行站稳脚跟,不用再拼命,偶尔客串一段,对戏迷来说也是恩赐。
只她实在不懂,他与那些梦想暴富,从而去学戏的人不同;他一直是因为热爱京戏,所以才肯拼命。
“还有你给我的卖身契,做什么。”她试着去拿那钱袋子。
他这是把自己当成可供买卖的奴隶,把她当成奴隶主了么。
“你如今是班主,早不用再给谁签卖身契。”
倒是章家戏班子,他底下的那些徒弟,卖身契还都在他手上撰着。
第80章 男人都管不住自己下半身么?
“没什么,想给你。”他垂眸,躲避着她的目光,似乎很怕她将这东西还回来。
她一直都是他的王,不管有没有那一纸契约。
“这是我自愿的。”
从此婚丧嫁娶,生老病死,便都由着她一句话。
“你不肯吃饭,又不好好医病。”梁月盈没与他争执,只想着自己在这里,他总不肯听话,便是问了句:
“要不我叫沈杏初过来照顾你?”
如果他不想看见她。
“你要走了么?”章锡成问。
“若是你叫她过来,我马上从这里跳下去。”
洋人医馆有几层楼高,梁月盈便有些不解道:
“你这又是何必。”
却也有了一丝明白,“锡成,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若你为了赎罪,大可不必。那些都过去了。”
“是啊。那些都过去了。”他轻轻重复着她的话。
可是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戏幕起戏幕落,曲终人散,到底是谁被困在戏里。
“以前刚分开的时候,我也受不了,只想作践自己,恨不能你不得不好死。”梁月盈笑笑,难得肯敞开心扉,跟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