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盈没在驻足,只微微一笑。
已经谢过牛奶了,就不谢建议了。
只是如他所说,她的确不会放弃希望。
不大可能找到江南军方的报馆,寻求一份差事。江南督军刘振瑞,打不过就爱好和平,根本不愿放弃富饶之地,为了不毛之地,跟人火拼。
她有这个自知之明,没那个本事,能逃过刘振瑞的眼线,还能让军方不计前嫌,得到庇护的。
“消息闭塞的地方,只怕买不起报纸的地方,也雇不起佣人。除非自己做点小生意,又没有本钱。”
一个人慢条斯理地想着,偶一抬头,望见街角的理发铺。
“是开间诊所,用自己所长的医术。还是继承衣钵,延续梁家从前的茶庄呢。”
只可惜,在江北大学堂医学院,没有读完。梁家的确开茶庄,只她对经商之道,不感兴趣,又没有这样的天赋。
眼下想不了这么多,糊口都难,就更别说创业了。
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进去,同伙计道:
“我想把头发卖了。”
每一次呼吸,都不知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若是死于非命,她不想欠别人钱财。
伙计看了她一眼,劝道:
“这么好的头发,得是多少花枝保养出来的,剪掉多可惜啊?”
“不可惜,我欠了别人银钱,催债的急,需要用钱。再说……以后,也没办法侍弄它了。”梁月盈坐在板凳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也怪她前半生一直衣食无忧,没在鱼目混杂的地方待过,不知借款的规矩,才误入了高利贷,被人讹上。
好在,把本金还了,就没什么事了,免得夜长梦多。
伙计“咔嚓”两剪子,便将她一头乌发,尽数剪掉了。
由于贴根剪,也没什么美观可言。
跟她出嫁江北时,那次刻意留了型的短发,有天然之别,几乎不能出门见人了。
拿到伙计给的银钱,对于还上银庄的本金,刚刚够。
利息,她是没有。就借了一天,管她要多少利息,她也不会给。这不通情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那套江湖规矩,她只要能过得去自己的良心。
从箱子里,翻出一方丝巾,绑在头上,能遮住些丑陋。好在,待到冬天,估计又能长长一些。
下楼时,便见一辆军车,行驶进了巷子口,车灯亮起,刺得她双眸微疼。
宋世山下车时,恚怒吩咐林副官:
“上回为难阿月的那间巡捕房,贴上封条。把欺负过她的人,全部扔到黄浦江里喂鱼。”
“是。”林副官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罕见大帅手下留情了。
没将他们夷三族,只在物理上消失,纯粹是懒得为他们耗费心力,也想给女儿积福。
有了女儿的人,就不想跟没人女儿的说话了。从前满身棱角,也可以变得柔和许多。
待他走到她跟前,梁月盈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想要躲开。
明白这两日的江北军,都是从哪儿来的。
“你不是挺有本事的么?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死样子。”宋世山一把扯下她头上包着的纱巾,看到这个样子,恼火已经淹没了心疼。
气急败坏地拉扯她的手臂,将她拉得后退了两步。
“我变成这个样子,不是拜你所赐么?我想自食其力,你让我四处碰壁。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很得意吧?”梁月盈被强迫多了,由着他拉至身边,也没有习以为常。
“你不觉得很可笑么?我宁愿流落街头,也不想在你身边乞讨。果然呵,继续跟你在一起,比死还痛苦。”
他往她身上捅得刀子多了,已被她磨练出了铁石心肠。
“我不给你活路?”
“不是你么?不准医院和报社给我工作。现在装什么傻!果然,谎言说多了,穿帮到自己都圆不回来。”梁月盈冷嗤,被他拽着手腕,还在拼命挣扎。
宋世山诧异问向身后的林副官:“她什么意思?”
非礼勿视的场面太多,林副官本不敢直视。可在这等着听命,又不敢离开太远。
只得略一抬头,回禀道:
“大帅,是夫人……是梁月华,趁你喝醉,拿了你的官印,传令下去,不准外面给夫人工作。”
“我整你,不如直接治他。”宋世山放开了她的手,看她自己握得微微泛红的手腕,不免有些心疼皱眉。
“断了你的财路,让你寸步难行,更依附他,我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要真想报复,直接一步到位,让他失去经济来源,不是更好?”
“我们这种蝼蚁,燕窝能吃,窝窝头也能啃,生命力顽强,你总是踩不死。”梁月盈知晓是误会了他,不愿道歉,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