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走了,屋内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四散。
梁月盈藏在袖子里,握着枪管的手,微微发麻。
正当防卫,都有可能再吃一次牢饭,何况是对方只是损害东西。
出手伤了章锡成的徒弟,给她留下严重的心理负担、至今阴影,哪怕是对方先动的手。
这回,即便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也实在拔不出枪,为了个箱子、哪怕是她最后唯一的财产,去伤人。
重新将那薄如纸片的门关好,已被那两个人踹烂了。从前还能当成纸老虎,勉强合一合眼。如今四敞大开、四面漏风,只怕自己才一睡着,第二天家里就多了着强盗、小偷和强.奸犯。
“罢了,就当住在火车站。天桥下,多的是流浪汉。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人身安全,一样没办法保证。”
她实在太困了,拖了把椅子,倚在门口。
半夜若是有声音,她能第一时间醒来,用以自保。
时常感觉到绝望,还是抵不过求生的本能。
准备和衣而眠,路过窗棂,无意间向下一瞥,看见不少荷枪实弹的江北军。
不知发生了什么,八成是江南也不太平了。
下意识拉上窗帘,本能裹紧了衣裳,缩回床头,一夜安眠。
翌日,简单浣漱了下,连早膳也没用。
拿着昨夜买的报纸,一路找过去,寻到了正在招人的报馆。
“您好,请问这里招校对员吗?”
主编朝眼镜片上,哈了口气,擦了擦后戴上。拿着报纸上的照片,仔细瞧了瞧,又比照着她那张脸。
遗憾地摇了摇头:“招。但您,我们不能用。”
梁月盈从前指责江北报刊,不肯登自己跟宋世山的离婚声明,还指责过主编,不为百姓发声,是政权的喉舌。
回想那时候的自己,只觉不食人烟火。
这次在生存面前,便也变得接地气起来:
“主编,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只要暂时有个生存之道,哪怕让她无视百姓疾苦、扭曲事实,她也暂时低头认了。待将来羽翼丰满,再慢慢为底层发声、做实事,曲线救国,也不迟。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牺牲没有价值。
“我不会特立独行,揭发当局腐败、不作为。揭穿阶级矛盾,为冤假错案鸣不平。一定服从上司安排,您叫我们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在混浊的世道里,清白,就成了一种罪。
“不是那些。一个校对,也没那么多特权。就算你真能撰稿,拍板定钉,我也不会让底下的员工一言堂。”主编说话间,将报纸推到她跟前,不妨将话说得更清楚些:
“我们昨夜,就接到了军报的密令,任何人不准给梁月盈小姐,任何工作的机会。”
梁月盈握着那份报纸,手指一松,无声滑落。
从前在江北时,宋世山尚且留有情面,没有赶尽杀绝。而今,才是让她走投无路。
除了被男人包养,当寄生虫,不给她自食其力的机会,再没办法活下去。
“他真要将事情做绝。”
不,她绝不服输。
报馆主编将她好心送了出来,又往她手边递了一杯温牛奶,语重心长道:
“不是我们不留你,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我劝小姐,也不必再浪费精力,去别处碰钉子了。想必他们跟我一样,都怕招来杀身之祸。”
可梁月盈还是不明白:“宋世山人在江北,怎能遥控到姑苏?”
第306章 江湖规矩
“他在江北,都能打到北疆去。杜岳林那块难啃的骨头,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江南尽是些吴侬软语,估计还不够他砍瓜切菜的。”主编站在门口,朝她甩了甩手:
“你快走吧,小姐。你不像科研人员那么优秀,优秀到我们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非用你不可。一个可有可无的员工,就算没有杀头之祸,谁愿意得罪宋大帅?不与他交好,也就罢了。惹毛了他,还能有我们好日子过了?”
万一哪天宋世山的炮弹打过来,占领了江南,找自己秋后算账,还是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宋世山没攻打江南,亦或失败了,他一个有枪有炮的人,想踩死一间报馆,还是易如反掌。
梁月盈明白了,将牛奶退了回去,感激于他的施舍,还是拒绝了。
自嘲笑笑:“是我错,忘了委屈不能求全。下次不会了,还是坚持自己的道义和信仰。”
如果鱼肉百姓、成为当局的傀儡,也换来糊口的吃食,还不如保留一丝尊严。
主编眼见她走远,知道不该多招惹,出于善心,还是多了一句嘴:
“知名报馆都接收到江北军报,不敢招惹。小姐可以去小作坊试试,那里消息闭塞,没有接到密令,保不齐会给你个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