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来了,拔出来了!”
史御医满头大汗,官袍早就湿透,他将那枚铁箭镞“哐当”一声放进铜盆,火急火燎跪倒主位前,伏身道,“皇上,箭镞无毒,但小侯爷身有旧疾,箭几乎刺穿了肩膀伤了骨头...恐怕......”
“恐怕什么?!”朱端撑着额角,抬起一双遍布血丝的眼,怒喝道。
“碎骨再生,要养好骨头,恐怕得遭一段时间的罪。”史昭谦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道。
得知不会累及性命,朱端像是松了一口气。
洞玄观遇刺已经过去一日有余,祝约被射穿肩胛骨当场就没了动静,闲亭道人虽然通晓医术,但这样的伤势太过可怖,观中无人敢动手拔箭治伤,最后是长公主的车马将他直接送回乌衣巷侯府,又派人进宫请了御医。
承泽帝听闻消息立马带着太医院赶来,院判史昭谦见到昏迷不醒的小侯爷冷汗就出了一身,当即决定拔箭,只是那根箭穿了骨头,祝约半晕半醒间不住挣扎,不肯让人动他。
史昭谦不敢动手生怕伤及心肺,守在床前急得满头大汗,承泽帝骂他废物也束手无策。
直到晏闻从鸿胪寺赶来,风尘仆仆的鸿胪寺卿时隔多年第一次步入定侯府居然是这般光景,朱翊婧靠在朱端身侧像是吓呆了,她望着床榻的方向,满脸泪痕早已干透。
晏闻官袍未褪,脸上还带着淡青胡茬,她看见晏闻才仿佛活过来一般,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就踉跄着过去想找他。
朱端却抬手把她抓住带回身边,冷着张脸,声音无喜无怒,却是对晏闻说的。
“去看看他。”
晏闻此来的路上已知晓来龙去脉,他望一眼茫然的朱翊婧,行了个礼就疾步走到了塌边。
玉色的床褥被血色浸透,那柄箭依然插在祝约右肩上,一张脸已然毫无血色,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在昏迷中依然眉头紧锁。
史昭谦都快急哭了,“晏大人,这...小侯爷不让拔,我们也不敢按住......”
晏闻也不知如何是好,他赤红着双目伸出手想帮太医按住挣扎的祝约,昏迷的人像是察觉到热源靠近,一把将探到身前的手握住了。
折腾许久的祝约已经没什么力气,在抓到他的时候好像寻到了依靠,这才彻底安静了下来,史昭谦顿觉有戏,招呼道,“快快,白药热水!”
晏闻任由他抓着,直到那枚带着黑血的精铁箭镞被拔出来,手背上沁出血痕也没动一下。
屋子里血腥气一时浓得怕人,史昭谦禀报完后指挥着太医院忙进忙出,只有朱端望着塌旁的身影,神色复杂。
祝约仍然皱着眉昏睡着,嘴里不断小声喊着什么。
晏闻俯身过去,正听他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娘。
侯府主母已经去世多年,祝约从未在人前有过这样脆弱的一面,不论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他永远冷静自持,好像没什么感情似的。
像是察觉到箭已拔出,他松开了晏闻。晏闻叹了一口气,没有移开,反倒覆住了那双因失血过多而冰凉的手。
醒过来时,祝约看到了府中几盏幽暗的灯。
净澜红肿着眼抱着膝盖靠在他的床边睡着了,他试着动了动右手,结果从肩到腿无一不是麻的。他又张了张嘴,出了一身汗后水米未进,此时嗓子被刀刮了似的沙哑难听。
脚踏上的人睡得很浅,立马跳了起来。看见他睁眼,一向冷静的净澜忽然就哽咽了。
祝约动了动嘴,净澜赶忙擦掉了脸上的眼泪道,“公子,我去给你拿药和水。”
府里备着温水和史昭谦吩咐醒来要喝的汤药,祝约喝药一向乖顺,也不嫌苦,就着净澜的手一点一点全喝尽了这才用温水净了口。
肩上缠着厚厚一层绷带,血已经止住,但动一下还是钻心的疼。
应当是伤到骨头了,祝约心里头判断。
净澜知道他有许多要问的却没力气说话,于是主动交代道,“您放心,公主无大碍,也是她送您回来的,后来圣上和晏大人也到了。您一直不肯人近身,史院判没法子了,皇上叫晏大人来看看,您昏迷中抓着他就不动了,然后史院判才拔了箭上药。”
他看见半靠着床的祝约脸色一下子更差了,以为他是担心伤势,赶忙道,“公子放心,史大人说虽然您有过旧疾,但运气很好,刺得是右肩,避开了要害,除了生骨会吃些苦头,旁的不会有什么的。”
“我抓住晏闻?皇上和公主都在?”祝约睁大了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颤声问道。
净澜不明所以,“当时也是没法子,晏大人过来您就抓住他了,晏大人也是仗义,被抓出血了都没吭一声。”
“咳咳......”祝约忽然咳嗽起来,他脸色刷白,刚才喝进去的药也跟着一并吐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