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赢说到底是帮祝约,她与谢原不过点头之交,不好过问他太多,遂点了点头,“后天离开,车马仪仗在婚前就备好了,到时候你装成祝约的贴身随从,不会有人认得出来。你要带上什么的话可以告知于我,我去准备。”
谢原多少知道一些这场婚事的内幕,欲言又止道,“循如他......他那样的性子,被迫娶一个不爱的......”
商赢知道他想问什么,在晏闻这件事上祝约谁也没想瞒,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正大光明的。
所以她坦荡地说了,“他不要紧,晏大人早已向秦王殿下讨了和离书也一直陪着他,这段婚事做不得数。所以这几日循如没那么惨,也算娶到了心爱之人。”
“你说什么?!”
商赢一愣,她没想祝约竟从未向谢原透露过此事,小心翼翼道,“你不知道?”
“什么晏大人?”谢原睁大了眼,他突然觉得荒谬,总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晏大人。
“晏闻啊...”商赢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是说错了什么话。“晏闻已经决意辞官陪着祝约一起去曲靖府了。”
她看了一眼面前陡然衰颓的谢原,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谢原仿佛自言自语,“我从前就该知道的...从前就该知道这个狂悖之徒不会放过循如。”
他至今都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二人彻底杠上的。
同入国子监那天,各府众生都已经到了金陵,等着夫子分学舍。凉州三年加上常州府两年,他已经有足足五年未见祝约这个幼时玩伴,心中欣喜地守在鸡笼山口等着梅里的马车。结果第一眼见到的是个俊秀到有些张扬的小贡生。
小贡生年岁不大,却天生富贵貌,身后一群小厮替他抱着书本,而他朱红绸衫白玉冠,两手空空。在盛暑季节的漫山青绿中叫人看花了眼。
比起从各府州赶来,蓬头垢面出了一身汗的其他学子,那位红衣小公子可以算得上是鹤立鸡群,艳而不妖,反倒让俏白的一张脸更加清逸出尘。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小心地拉开马车帘幔,笑着迎下了冷着脸,并不想搭理他的祝小侯爷。
谢原那时直接呆住了,觉得这二人若是来年登科,榜下捉婿必然要被抢破了头。
他与祝约一同长大,自幼相熟的结果就是他从没仔细想过祝约的相貌。在小时候一群玩伴眼中都是脱了衣服下泥潭的小孩子,哪分什么好不好看?
谁知分别五年,祝约拔了个子,脸也捂得白嫩了,五官舒展,出落得像极了当年名震江东的周大姑娘。
谢原抱着自己的书本往前一步,竟然有些不敢认他。
红衣小公子一直笑着和祝小侯爷说话,而小侯爷只顾闷头往前走,偶尔回一两句都是冷淡的,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红衣小公子也不觉得无趣,依然锲而不舍地跟着他。
谢原犹豫了一下,像是怕打扰到他,低声喊了一声循如。
他离得不远,祝约听到了,在抬眼见到他时竟如释重负,快步向他走了过来,绽开一个笑,高兴地喊了一声风野。
陡然被晾在原地的红衣小公子似乎颇觉无趣,不悦地瞧了他一眼。
鸡笼山的夫子开明,让他们自己挑合住的人。谢原理所当然地想邀请祝约,他又有些担心儿时玩伴在梅里有了新朋友不好抉择。谁知祝约自己先找夫子拿了舍牌,恳请与他同住。
就好像在躲什么人似的。
多年好友,谢原当然是站在了祝约这边,他甚至担心是不是梅里的纨绔公子惹了祝小侯。加之晏闻有时与他对上目光,眸中尽是敌意,二人相看两厌。
他心中不服晏闻,去问了几遭,都被祝约一笔带过让他莫要多想,也就这么得过且过了下来。
真正的矛盾爆发于某日晏闻在学堂上当众呛了他,从相看生厌直接成了死敌冤家,谁看谁都不顺眼。
那是场关乎淝水之战的辩论,夫子讲魏晋,讲建康城上的东晋,说到激昂处,挥手让谢原讲了东山再起以少胜多的范例。在谢原说了谢安有派兵遣将之能时,身后传来了晏闻的有几分不屑的声音。
“谢氏当然要为谢氏辩驳了,谁人不知东晋亡于这些高高在上的士族之手?”
夫子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学究,没听出嘲讽,还真当这是一场言辩,于是让晏闻说下去。
晏闻撑着下巴,姿势十分散漫,笑得轻蔑。
“古来门阀皆如此,瞧不上寒门看不起平民,妄图一己之力掌握皇权天下。如今虽没有了陈郡谢氏那样独大的士族,也没有了建康城。但勋贵门户骨子里的高傲之风倒是一点没变,谢公子只谈功绩不论祸乱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