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风(57)

她得意地笑,以为自己的笑容是可憎却更可爱的。

——却看到叶颐光脚下床,怔怔地捡起地板上那些比指甲盖还小的碎片,心疼地放进掌心。

陈莺不知道,这是他唯一一张荆果的照片。

甚至是从她和其他男人的裸|照里,生生撕下来的。

十八岁的叶颐穿着灰色牢服,在监狱里度过了他最该有为的青春。在这段黑不见底的岁月里,是她的□□残片支撑着他咬牙挺过去,因为想着她,他一次次泯灭自杀念头。一秒一秒,才撑到如今。

他已经很久不曾这么恨一个人——此时此刻,他愤怒地瞪向陈莺,眼神里全是决绝。

陈莺脑袋一嗡,突然浮现一个念头;虽然不愿接受,可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

他跟她,结束了。

·

两人陌路没多久,隆哥便从外市回来了。

借口隆哥向来不喜欢他,叶颐不再做陈莺的保镖,被威哥重新送去进修武术。

隆哥在县城老窝躲了两个月,终于得来了好消息,风风火火又要带陈莺重返外市,享受他新打下来的一片江山。

陈莺离开前,检查出有两个月的身孕。隆哥认为是吉兆,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后福,大张旗鼓回老家给祖先磕头上坟。

陈莺说不舒服要再去医院检查,便没随行。打电话叫叶颐到妇幼保健院来,陪着她给宝宝做B超。

医院里有用餐区,现在不是饭点,餐厅里没什么人。两人面对面坐着,陈莺小口小口地喝粥,叶颐只望向窗外摇曳的大树。

她舀一勺白粥,说一句话。

“我不想跟着他了。你能带我走吗?钱我有不少,吃利息都够活了。”

她又说:“去国外。他没那么大本事找到我们。”

叶颐始终沉默。

她动作慌乱地从纸袋里掏出B超单,努力将它塞进叶颐手里。

“你看,宝宝。”

他微微叹出一口气,将B超单还给陈莺,平静地说出真相:

“你撕毁的那张照片,是她被隆哥强|暴时拍下的裸|照。你的丈夫,强|暴过我最心爱的人。我恨隆哥,为了报复,才跟你上床。我无法对你做出任何承诺,因为我对你从来没有一丝感情。现在,你明白了吗?”

·

天空阴恻恻的像要下雨。

从用餐区的玻璃窗望下去是停车场,一辆正红色小车孤零零停放在角落,百媚千娇的黑裙女人背倚在驾驶室外,右手夹烟,却没点火。

一阵疾风,枯黄落叶洒满车身,也藏进她柔顺卷发。

——她在等人。

纵使真相残忍,她也心意不改,祈祷奇迹。

叶颐坐在用餐区里,看着挂钟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眶渐渐湿润。这一幕——就是这一幕——又在他面前重演。

他缓缓想起,六年前荆果孤单站在学校大礼堂黑漆漆的走廊上等他向她走去;

他缓缓想起,五年前妈妈撑着雨伞在德克士门口茕茕孑立等他向她走去;

他缓缓想起,自己每一次身不由己的躲避……

如果那时,他都勇敢向她们走去,每一个人的命运都会比现在更好。

可就算往事令他追悔莫及,就算他们之间意外有了一条生命,他依旧无法向陈莺走去。

——因为他真的不爱她。

终于,陈莺的耐心也耗到了尽头。

点燃夹在手指间的香烟,她深深吸进一口,贪婪地吞吐烟雾。

扔掉烟头,钻进驾驶室,她和她的小汽车一骑绝尘,潇洒地告别了叶颐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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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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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果走后第七年。

这一年,有两件事让叶颐刻骨铭心。一件是威哥结婚,一件是孩子周岁宴。

威哥老婆是个洗脚小妹。听他反反复复讲,那晚他在邻市一家正规足浴城做按摩,一个仇家拎着菜刀就冲进来砍他,是洗脚小妹挺身而出,把手上滚烫的开水壶朝那男的泼过去,自己才逃过一劫。

兄弟们私底下都笑,如果不是洗脚小妹,而是洗脚大妈,这故事的结局就是一笔简单的感谢费。

老婆出身不好,威哥不想隆重操办,只在县里某酒店摆了十来桌。当天隔壁厅也有一场婚宴,专门请了婚庆公司来布置场面,运了整大车鲜花来。威哥这边一下就被比了下去。

同在一层楼办婚宴,隔壁大厅精心布置、仪式正规,自己这边却只有一个老乡充当主持人,处处透露简陋。新娘委屈得哭,躲在休息室里不肯出来。吉时要到了,老乡在话筒里催新娘入场,娘家一帮人都围在休息室门外好劝歹劝。

隔壁请的婚庆司仪声音洪亮,铆足了劲儿制造气氛,每一句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威哥心烦气躁,叫人偷偷去把隔壁的电断了。效果立竿见影,对面一下便哑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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