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丽没有再找荆果麻烦。
放学的时候,叶颐一股脑将收到的贺卡塞进书包里,预备回到家后再扔。肖宝路在一旁酸溜溜地说:“叶颐,你都可以去卖贺卡了。”
叶颐笑着说:“都写过字的,怎么卖啊。”
“哎,你看看有没有匿名的,给我一张呗,我写上我名字拿去送人。”
“不是吧,你这么抠?”
肖宝路趁他不备,使出一招“黑虎掏心”,小胖手飞快从他书包里掏出一张贺卡来。
贺卡简陋得要命,是手工制作的,大红卡纸折一折,外面用水彩笔画了一个驮着礼物的圣诞老人,里面只有一行字:
——祝你圣诞快乐,永远快乐。
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
肖宝路懊恼地甩到课桌上,“这小姑娘做得还不如我好呢,没诚意!”
叶颐先是笑笑,慢慢地笑容僵住,拿起这张手工贺卡认真翻看,而后收进了书包的另一个夹层。
转身向后一望,假装是看窗外,余光扫到荆果的座位已经空荡。
他对肖宝路说:“你先走吧,我想起还要帮赵老师登记一个东西,很快就来,棚架见。”
肖宝路噘嘴离开。
守到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专心做作业的学生,叶颐将一张立体图案的圣诞贺卡藏进校服口袋里,走向教室最后一排,关上了那扇呼呼吹进冷风的窗户。
不动声色,将一张同样匿名的贺卡扔进了荆果抽屉。
·
这不是荆果收过的第一张贺卡。
上初中时,父母还没出事以前,她每一个节日都会收到比如今的肖瑞拉更多的贺卡和信封。
那时候男生的喜欢是单纯的。
现在她也偶尔收到贺卡,里面表达出的喜欢却是令人恶心的,沾着一股烟臭味。
在木板房里挑灯写着作业,红姐在游戏厅里高喊:“荆果,奶奶电话。”
荆果连忙跑过去,开心地接起来。脸色从欣喜,转到呆愣,最后留下悲哀挂在眼角。
电话是从村子卫生所里打来的。
她听到奶奶赶走了大夫,向她一个劲诉说自己的硬朗,而后匆匆挂掉了电话。
红姐试探着问:“怎么了?”
荆果摇摇头,守在电话前,等到过了十点,估摸着奶奶去睡觉了,这才又拨打回去。
大夫一直在说,荆果一直掉泪。
挂掉话筒后,她失魂落魄转身,像飘荡的一缕孤魂回到木板房中,再不曾出来。
·
这一周里,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同学悄悄来找叶颐告状。
“荆果偷了我放在文具盒里的五块钱……”
“我放在抽屉里的MP3,上个厕所回来就没了,我同桌说看见荆果靠近过……”
“我丢了一盒油画棒,刚才荆果出去,我在她书包里看到了……”
“我文具盒丢了……”
“我小说丢了……”
“我发卡丢了……”
叶颐双手捂住整张脸摩挲,浑身疲惫不堪。脑海里不停地嗡嗡响着,念经一般的声音飞速旋转。
“叶颐,她怎么开始偷咱们班里的东西啦……”黄昏的讲台角落,肖瑞拉站在叶颐背后,怯生生说,“以前她都挺懂事的,从来不损害班级同学的利益,赵老师说她做过承诺的,怎么现在又变了呢……”
“咱们要告诉赵老师吗?”她观察着叶颐脸色。
叶颐侧眼看她。
“暂时不说吧。我试试能不能给她做思想工作,让她把同学们的东西都还了。”
肖瑞拉睁大眼:“可我们要是帮她瞒着,以后老师知道了,会不会怪我们呀?”
“班里能解决的事没必要让老师操心。”
“好吧,听你的……”
叶颐在一节体育课后找到荆果说话。老师宣布“解散”,荆果独来独往走到男生宿舍楼下,五六个男生将她围在里面,迅速完成了交易。
而后她来到校园超市外的公共电话亭,拿出一张记着手机号码的纸条,拨通后小声告知着交易的时间地点。
公共电话亭旁边一米是墙壁转角,叶颐靠着墙壁,听得分外清楚。
这一次是物理实验室门口,清静空旷,荆果蹲在窗户底下,怀里掩抱着一个装满的黑色口袋。
她左顾右盼,等来的不是约定的那个学姐,而是长廊楼梯口逆着光缓缓走来的叶颐。
·
叶颐冷漠地伸出食指,指向她怀里的黑色口袋。
“这里面是什么?”
荆果仰起头看他。
“你要学陈丽丽搜我的身吗,班长?”
她最知道什么能戳痛叶颐,每一次都无比精准。
叶颐却不再接招,似真的与她分道扬镳,断得干干净净。留下的只有一个作为班长的叶颐,而不是黑夜里背过她逃命的叶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