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风(17)

“啊?”

……

夜夜寻常的喧闹里,一段掺杂微弱杂音的警铃乍然穿透大街小巷。麻将馆里的人们默契地放轻了手里的动作,网吧、游戏厅里先是一段寂静,而后便如群蛇出动,一些愣头小伙被老板赶瘟神般推出门槛,挠挠头站在街上不知所措。

耗儿巷里,更听得格外清晰。

威哥扔下刚放进嘴里的烟,扭扭鞋尖将烟头踩熄:“妈的,警察怎么来了……”

陈丽丽顿时慌了神:“怎么办?快跑?”

威哥拍拍她的肩膀安抚,脖子朝外面一偏,小弟们便懂了意思。一分钟不到,耗儿巷里鸟兽尽散,没有一丝人的痕迹。

叶颐藏在副食店烟柜后面,看见威哥一行人从耗儿巷口出来后四散跑走,背心里针刺般的冷汗才稍稍止息。

一回头,副食店老板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仿佛在思考自己是否认错了他身份。

叶颐抛下一句话:“别对任何人说今天放警铃的事。”

老板呆呆点头,目送他身姿矫健钻进耗儿巷中,英雄般背驮着一个瘦弱人影出来,没有经过网吧一条街,而是很快消失在空旷黑暗的菜市场中。

·

从菜市场一路奔跑到滨江路上,终于离开了威哥统领的地盘。

河风冰凉刺骨,刮干了荆果脸上的眼泪,只余灰尘般的碎白皮屑斑驳着脸颊。

叶颐蹲下身,让她背靠在拦河栏杆上,借着微弱月光,打量她周身伤痕。

他的黑色羽绒服外套在耗儿巷里便慷慨裹住了她,此刻外套揭开,叶颐摸到一手深色黏湿。

荆果伸手抓住他手臂,一件薄薄羊绒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瞬间冰到她手心。她声音颤抖,说话时喷出的白气似乎都缠着血丝,近乎哀求般:

“我要回家……望云街十字路口下面‘王哥发型店’旁边的台球室……”

叶颐毫不犹豫拒绝:“你要先去医院!”

“我要回家!”

荆果几乎是吼出来。

沉默中,叶颐再次背起了她,朝有路灯的地方跑去。滨江路荒凉,没有出租车经过,只有零星几辆靠在店面门口等客的摩托车。

叶颐背着她坐上摩托,向师傅报出的地址,是叶若诚的诊所。

老旧摩托车速度极快,子弹一般穿梭在夜色里的大街小巷。叶颐左手死死抓住车杠,右手如手铐将荆果两只干瘦手腕紧紧锁住,生怕她被狂风推落车下。荆果前胸紧贴他后背,双手环住他脖颈;在他胸前垂下的手腕,一直被用力攥住。

从来没有过这样奇妙的夜晚。

前一刻,她还孤独地游离在生死边缘;后一刻,却被人如此真诚又勇敢地保护与救赎。

少年弯下的脊柱,是她睡过最安稳的床铺。

可当想起失踪的奶奶,安危不知、生死不明的奶奶,只需一瞬间,荆果便再不敢沉溺其中。

摩托车在维康诊所前停下,叶颐递出钱,小心翼翼地抱着荆果下了车。

诊所里亮着灯,隔着玻璃门可以看见正疾笔写药单的叶若诚,对面几张蓝色塑料椅上坐满了前来看病的患者,小孩子被抱在妈妈怀里撕心裂肺地哭。

荆果已经能自己站起来,被叶颐扶着手臂,形销骨立、血迹模糊地停滞在冷风之中。

“这是我爸的诊所,你不用害怕,也无须顾虑。”

一直以来,他好像都是如此体贴,细心入微。高中两年来的记忆如大海冲破堤坝,她蓦然想起关于他的许多事来。

他会帮班里来月经的女生到处借卫生巾;

他是唯一会在下水道堵塞时忍着恶臭去掏污物的男生;

他会在运动会时东奔西跑为参赛同学拍照录像、一个不落地高声喝彩;

他连拒绝女生的表白都会诚挚地写一封充满赞美的回信……

·

他是那样一个好人,照耀着全世界的名字。

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名字被他照出光明,可不应该是以拉他下水的方式。她是臭的、烂的,而他永远光鲜亮丽,应该站在舞台中央。

来来往往的人,不时投来疑惑的眼光。

荆果向后一拧手腕,很轻松便挣脱了叶颐扶住她的手,坚定地望着他:

“叶颐,到这里为止吧,不要再管我了,好吗?”

叶颐疑惑不解:“我在帮你。”

“你只是在自以为是。”

冰凉的话像在扇叶颐耳光。

荆果喃喃自语:“你总是这样,可我真的不需要。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冒着被打的危险离开学校吗?因为我家里出事了,我奶奶失踪了,就算被他们打死,我也要抱着一丝侥幸去找我奶奶。你救下我,带我看病、带我住院,可与此同时,我奶奶可能在某个地方挣扎着求生,可却没人去救她……难到你又要陪我去乡下,去找我奶奶,去救我奶奶吗?我奶奶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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