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学勍视线有些模糊,眼睛里像是蒙了什么东西,被梁书舟带走的时候,没站稳,踩在了梁书舟的脚上,可惜她没有穿鞋子,没有留下鞋印,倒是梁书舟,他的皮鞋踩在浴室干净的瓷砖上,蹭着未干的水渍,留下四五个黑色的大泥鞋印。
梁书舟不甚在意,抱着她坐上了洗手台,对着光,捧着她的脸凑近来仔细看了又看,指腹触到她眼下皮肤的时候,神色严肃,“你这里怎么都是指甲印?”
池学勍左躲右闪,晃了晃脚,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姿势,她蹙着眉毛,不满地推他,“底下都是湿的。”
梁书舟长臂绕过她的肩后,按住她的手,放倒她仰躺在自己臂弯,“你乖一点,眼睛里有东西。”
乍一下失去支点,池学勍本能地抱住他,闭着眼睛,含着哭腔,听上去很着急,“我自己能弄出来。”
怕弄伤她的眼睛,梁书舟没了辙,只有耐心哄她,“听话,我轻一点,挑出来就不痛了。”
“我不要。”
“你是不是吃饭的时候就不舒服了?”
池学勍哭着喊他,“梁书舟。”
梁书舟淡了嗓音,温柔到骨子里,“乖,你把眼睛睁开。”
“听话”“乖巧”“懂事”……
从几何时,她再不能轻易去理解这些词汇的色彩。那一刻,疲倦与不堪,无可奈何与无能为力,各样交杂着,心底狂喧着,像是再也忍不下去,泪意涌上头的时候,过去的各种事故缘由,被尘封的回忆像是千军万马袭击而来,池学勍几乎要就此晕过去。
梁书舟沉默下来,伸手覆上她的眼睛,脸颊贴在她的一侧,轻叹了一口气,他忽然想起来时路上,有一只流浪的猫在街巷末角,小小的一只,喵呜喵呜地叫着,看见他猫着一溜烟跑没了影。
过了一会儿,梁书舟抬起头,侧过脸亲到池学勍的眼尾,然后曲着手指抹去她的泪珠子,说:“好了,哭出来了。”
池学勍半掀开眼,果然觉得眼睛不那么刺痛,但又是疼的。
但是是真的,那根又细又长的睫毛她之前怎么也挑不出的眼中“钉”被她哭出来了,连着一小片黏膜一样的白色东西,被梁书舟打开水龙头,冲没了影。
后来,她又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梁书舟抱着她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踩在楼梯上把她送到床上,她的手脚很冷,他就势坐在地毯上,先是握着她手暖了好一会儿,然后压实被角下楼去洗漱,池学勍半梦半醒间,本不觉得自己的脚冷,可当梁书舟的掌心贴着握住她时,那真是温暖的温度令她不禁瑟缩一下,才知道,噢,原来她的脚这么冷啊。
梁书舟坐在床尾在,看着床上那人陷入沉睡自己却没有丝毫睡意。
在窗户大肆放进的月色中,他开始打量这间公寓的格局陈设——很普遍的复式小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这张床,不大不小,刚刚好卡进三堵墙砖之间,墙上几近透明的窗户没有窗布,仅一帘薄薄的窗纱,天气是晴是阴,一眼就能望见天。
自然,风声、雷声、雨声,没有能逃过耳朵的。
后半夜,窗户被淋湿的啪嗒啪嗒响,池学勍翻了个身,把自己卷成团,连脑袋都埋在被子下。
梁书舟合上眼,听到她小声的呓语,“姐姐……听话,池池很听话的。”
第31章 你不是也很听她的话吗
这一觉,池学勍睡得格外漫长,醒来的时候,像是历经磨难能平静,眼里毫无波澜。
她掀开被子,看到一双拖鞋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边,她愣了愣,被子里笼着的清浅的药味轻轻飘散开,在她鼻尖萦绕着,她指尖动了动,木然地穿上鞋子。
回头的时候,窗外远山,太阳正以肉眼不易觉察的幅度缓缓升起,临近的云彩被照成金色的,长长的一朵一朵,又像被拨开的一片糖纸。
楼下没有人,楼梯和浴室被打理的很干净,还有一室淡淡的柠檬清洗剂的香味。
玄关多摆了一双黑色的棉拖鞋,浴室里则多了一双深蓝色的凉拖鞋,镜子边上挨着她的浅黄色牙杯的是一个咖啡色的杯子,牙刷牙膏规规矩矩地倚在杯子里,居然都是同样的。
“……”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池学勍抽出他的牙刷,握在手里,想象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撸起袖子在这个小屋子里忙前忙后,可惜她没听见他忙活的动静,现在一切都寂静无声的,她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心中靡靡的生出乏味和无趣来。
“吱——”
大门从外面被打开,梁书舟提着一袋子东西,悄声地进门关上,抬头一看浴室里她站着一动不动,也不开灯,第一直觉她还没睡醒,可换上鞋子走近了,才发现她手里握着他的牙刷,如魂不附体,他心底无端有些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