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秦问声道,声音里莫名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余寅真真的是牙疼头疼哪哪都疼,平日听多了秦问声等人喊“小师兄”,从未觉得这三个字拗口。孰料到了自己身上,一时手快嘴快,竟是闹得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是怎么欢迎人家的?一道雷符招呼上去的。
人家逗他他怎么回的,直接呛的。
白知秋虽然未曾拜掌门明信为师,但谁都知道,老祖宗是把他当做掌上明珠疼的。
就算之后让他负荆请罪,余寅也没什么意外了。
他硬着头皮,长揖一揖到底,破罐破摔认命:“小师兄。”
“嗯。”白知秋笑着应了,“余师弟。”
“……”
师弟就师弟吧。余寅自暴自弃地想。自己作的孽,自己得认。
话音没落,白知秋就用手抵住鼻尖,低低咳起来。
他身上尽是涉雨而来的寒气,红衣更衬得人身形瘦削单薄。许是难受的厉害,眉头深深蹙起。余寅一下没了话,忙要去扶他。
他只觉寒意扑面,在碰到白知秋手腕之时被冻得一颤。
哪怕涉雨回山,也不该凉得这般惊心,好似从哪处苦寒之地出来似的。
白知秋不着声色收回手,没要两个人任何一个扶。片刻,他缓过来,眼角一点温和笑意又回来了,道:“离开许久,我来看看掌门。”
“师父这会不在枫院,得等晚上。”秦问声担忧道,“先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等到白知秋走进院子里了,余寅才敢扯秦问声的袖子,小声道:“大师姐,我为什么觉得他身上真的有血腥气?”
“我怎么没感觉出来?”秦问声眼看就要撸起袖子揍人。
“哎,我胡说的,别打别打。”余寅一边求饶,一边不轻不重挡住,压低声认真解释,“第一眼真的不大舒服,觉得有股子血气,我干嘛拿这个唬你?”
其实第一眼的不舒服不只是血气,白知秋身上的生气微薄到他感知不到,才会直接动手。
修仙道的,总是比常人更敏锐些。在仙道之中,修卜术的,更胜一筹。
秦问声陷入沉默,半晌,慢腾腾问道,像是在征求余寅意思:“别是小师兄受伤了吧?”
余寅被这一句噎住,彻底给跪了。
他摸了摸鼻子,开始思考自己感觉错了的可能性。
毕竟他入仙道不过三年,卜术亦未及炉火纯青的地步,错一次没什么丢人的。
何况他去扶白知秋之时,特意借着碰手腕那一瞬感知了白知秋的生气。
只是较常人弱些,并无不妥。若当真受了伤,更不让人意外。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第38章 寒意【二更】
山上秋天短, 没来得及转眼,冬天就把秋天撵走了。
枫叶尚未落尽,白霜初见, 纷扬的雪就昭彰地显示了自己的存在。
白知秋初回来的日子, 身子弱的要命。他无时无刻不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多说几句话就要咳嗽。吓得余寅生怕一个不小心,学宫的辈分就不乱了。
那年冬天比起经年亦冷得怕人,连从不凝冰的映花潭都冻了。悬星瀑飞流而下,在瀑边层岩上凝出排排清凌凌的冰锥。
他们几个轮流守着他。
碧云天上没人修习医术, 白知秋也不要药阁的长老弟子来看。他的状态明明那么差, 可咳嗽时候还能笑着安慰人,说不过是一场风寒。
他们拗不过他,偶尔明信会过来。明信一来, 屋子里连人都不要。
余寅不知道明信过来是要和白知秋说什么。明明二人都不是那种容易在面上露出心绪的人, 但明信每次离开, 面色都沉地能落墨。
有次明信余寅撞得巧, 明信在屋门口跟他打了个照面,语气如常,脸色上郁色却怎么都拂不掉。
他没多问,行了个礼,进屋去了。
屋中烧着地龙, 窗户门口皆挂着厚重的帘子, 捂得哪哪都是暖烘烘的。白知秋裹着雪白的斗篷,伏在桌案边抄书。
书抄不了几页,手指就僵硬地弯曲不了了。余寅坐在白知秋身边, 给他按手上的穴位经脉。
斗篷太厚, 衬得人更瘦, 脸色更白。
余寅小心地托着白知秋的手,冷意丝丝往自己掌心传,冰得他都难受。
秦问声告诉他,白知秋修了条尽是凉薄的路子,心不静,坏了道行。
道行坏了,修为没了大半,经脉伤了,拖得身子也不好。
不露面的这几年,就是因为这个去调养了。
很明显,调养结果并不尽人意。
只是有前面百年修为在先,白知秋的理论在整个学宫首屈一指。余寅无事可做时就在旁边摆卦,偶尔能勾得白知秋低头指点一二。
余寅试探过,问白知秋要不要收个徒弟。他转过头,咳够了,再转回来,眉眼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声音同样是略微带笑的:“你是嫌我病的不够厉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