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胜雪,长发散落,一手提一柄淡蓝色的短剑,一手执一把湛白的纸伞。周遭炸起的砂砾,乱飞的灵流,肆虐的黑气,好像一分一毫都触及不到他。唯有风扬起他层叠的衣摆与发梢,成了此间唯一能够影响到他的东西。
灵光照耀下,他露出的下颌苍白而消瘦,又带着一种与世隔绝一样的清冷与孤绝,就像传说中山巅上的仙人。他站在那里,对四周的乱象视而不见,以至于连不轻不淡投向世间的一眼都像恩赐。
以他为中心,平白画出一条分界线,隔绝了狼狈的两方。
“好像小师兄。”余寅一骨碌爬起来,撑着膝盖喃喃道。
夕误和姜宁面沉如水,早已绷紧了背。
对面,诸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唯有明信握紧了剑,感觉剑柄上的花纹深深刻入掌纹中。
“好久不见,明掌门。”好一会,站在中间的那人终于微微抬起了伞面,视线轻飘飘落在明信身上,“您更希望是他,而不是我,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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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影子
话音未落, 身后长老们皆是面面相觑,唯独明信有一瞬间的恍惚。
其实,无论从面相、身形, 还是气质上, 白宇云与白知秋是有极大不同的。可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人共同的出身和少年时光,又共同度过走上仙道时的长路伊始,在极偶尔的时候,他们会表现出许多相似,更何况是这种近乎是刻意的模仿。
但明信自问, 他还算了解白宇云, 也了解白知秋,即便他们在神似的衣着之外也披上相同的样貌,也只需要一个眼神, 他就能分辨出两人。
白知秋的漠然是一种如水如风的平静, 是为青石之侧爬过的蝼蚁的停步, 你知道他看见了你, 却清楚他不会因为你的一切有任何动容。白宇云的目光却是刻意的高高在上,像极了画像之上不可接近,不可触碰的仙魔,山巅之下的世间悲欢与他而言,是轻蔑而不值得入眼的。
光阴倥偬近三百年, 这一点未曾有丝毫改变, 于是,他们的存在依旧如此鲜明地不同着。
“我只是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是我,还是没有想到我会来见您?”白宇云含笑问道, “可我想来, 知秋应当将我的消息告知过您了, 所以我在您心中,是这般无情无义?”
明信闭了下眼,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阵局将毁未毁时的电蛇还在游走,在暗夜中闪出忽明忽暗的光,云层更重了,闷雷滚滚,若是寻常时候,怕是不多时就要下起一场雨。风从每个人身边刮过,卷起浓重的血腥气,在心头罩上一层阴霾。
谢无尘忽而低低咳了两声,突兀地响在旷野里,他好像难受地厉害,不自觉地一挣动,险些从姜宁身上摔下来。夕误稍稍一顿,探手触上他的脉搏,唇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余寅蹲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别人注意力都在谢无尘那边,偷偷侧个方向想要跑回明信身边。但他动作刚动,一道雪蓝的剑光便直直划了过来,显然没有“有情有义”的模样。
余寅险之又险避开剑光,卦象已经掐到了手里。
偏偏白宇云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又一言不发转向明信。明信同样望着他,眼中的痛苦都藏在夜色里。好半晌,他沉闷一叹:“余寅,你们过来。”
白宇云剑刃一转,剑锋一动不动挡在中间:“掌门,我好像没有允许。”
长老们没有动作,但全然是严阵以待的姿态,黑气在白宇云出现后蛰伏了起来,却在双方的漫长对峙中让所有人愈发不安。夕误垂下手,不咸不淡问道:“那你出现,是想做什么?”
白宇云侧眸,目光颇有些奇异,这目光让夕误想起刚出齐郡破阵之后他怂恿谢无尘弑师时的语气。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控的疯子,眼风轻轻一扫,便转了回去。
“见一见……”白宇云好似是发觉对面除却明信,再没有自己记得的面孔,轻轻“唔”一声,“故人,其实若是明掌门不来,我是谁都不想见的。”
“不过,掌门既然来了,或许,还可以回答一个问题。”
白宇云面色平静,衣袂飞扬,这样的姿态让他不像是站在废墟中,而是从容走过云端一样。声音里的攻击性散了个一干二净,仿佛这一路上,用遍办法想将谢无尘等人诛杀在途中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问吧。”明信道。
“我一直都很不明白,当年,您为什么那么偏袒白知秋,只是因为他回到学宫比我早十几年吗?”
话里的不平隐隐约约,甚至因为语气太软和而显得像是委屈,明信照料他们师兄弟二十余年,说不会心软是假的。夕误看见他暗中攥住了袖,方要回答,就被白宇云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