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谈之未亡症(17)

“他不是为你、为你家来的,大人。”她松石绿的瞳孔上滑过一抹令人寒颤的笑意,“他是为我而来的。”

我父亲良久没有作声。不知是不知如何开口,还是不知如何收场。我有点难以忍耐这一切,我又不蠢。

“奥尔加。”我认真地问,“你是龙吗?”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我:“你希望吗?”

这好像并未在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在追问一些别的什么。

我摇摇头,想不清楚,于是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她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就像我明白她,因为我用了汉语。

白衣男人终于开口了:“喂!”

“留歌。”奥尔加回答我,“韦留歌。”或者奥尔加·歌迪亚·维奥雷拉。

我父亲发出一声沉重□□,不由自主地:“长生天啊。”

我觉得他似乎比刚才还要惊讶,我是说,在听见那个白衣男人的哥哥有一个很漂亮的汉文名字的时候。韦天裳,韦天织,后来我才知道,我父亲是有理由讶然的,韦天织,或者佐伊·维奥雷拉,并不是什么值得特别重视的角色,除了他是韦家著名的药师,医术之高明在同龄人里无出其右。但他的哥哥韦天裳,那个名字如果用野兽和人的白骨去拼贴的话,他们传说,一个家族都不太够。

而奥尔加的名字货真价实令我父亲更惊讶了。

琵琶声还在黑夜里飘,歌声里有缓缓的甜蜜与伤情:“青春啊何其美丽呀,却留不住逝水年华……”

“你不能杀他,大人。我保证他不会触犯到你和你的家族,他只是来到这里。”

“然后呢?”

奥尔加斩钉截铁:“回去。”

“留歌!”韦天织用力叫她,被她反手就掴了一耳光,清脆且大声,“回去!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好可惜,我想,他很漂亮,虽然没有我父亲漂亮,半张脸都红肿了,看起来仍然有着楚楚风致,他捂着脸争辩:“那你呢?为什么?这里是热那亚,他是个鲜卑人!”

我猜他不知道,奥尔加还在鲜卑人家里做侍女呢。如果他知道,大概会惊讶得从天窗直接窜出去。

“他会杀了你,把你卖给那些鲜卑人!”

奥尔加根本没理他:“你会吗?”她盯着我父亲,“大人?”

五尺长刀始终提在父亲手里。我想起他教我背诵过的一首汉文短歌:新买五尺刀,悬著中梁柱。一日三摩娑,剧于十五女……但是奥尔加,她看上去始终都像一柄更美的刀。

“你让开的话。我会杀了他。”

这个回答让韦天织的脸色白得发青,肿起来的半边脸则淤血泛紫,让他显得不那么古怪,反而格外脆弱。

奥尔加比他沉得住气:“为什么?”

我父亲沉默了很久:“他只是自己想来找你,对吗?”不是受命韦家,不是他哥哥或其他什么人的指令,只是他自己的意愿。

奥尔加看了一眼韦天织——或者,佐伊·维奥雷拉吧,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已经和那个汉文名字不太搭调。她失声笑了出来:“大人,韦家会派出这样的族人来找我吗?”

如果他哥哥知道他想要做这种蠢事,他还能站在这里吗?

“韦天裳会把他的亲生弟弟独自扔来热那亚吗?他甚至都不是一个卓根提斯。”

我是第二次听到那个称呼了,卓根提斯。

我父亲再次沉默了,长刀上水样的月光时而透出若隐若无血色,细看又并不存在。

“所以如果他死在这里,就没有人知道你在哪儿。”他终于说,“杀了他,他不能回去报信。”

而你可以继续留下。

韦天织的脸色前所未有难看。但奥尔加笑了。她走上前,轻轻推开那柄长且薄的刀,伸出一条手臂环住我父亲的脖子。

第二次,她当着我的面吻了他。

韦天织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他看上去像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塞进墙缝里。我倒是满不在乎,又不是第一次了。

天窗外飘进的琵琶声竟然还没有停,女孩反反复复唱着同一首歌谣,不知到底唱给谁听,抑或只是自寻解释。

“青春啊何其美丽呀,却留不住逝水年华。得欢乐且欢乐吧,谁知明日可有闲暇?”

可有闲暇?

得欢乐且欢乐吧。

他们就是那样做的。加上我一起。那夜之后奥尔加没有再回到宅邸,母亲抱怨了很久,最宠爱的侍女整个人不翼而飞,没带走任何衣料、珠宝和钱币,她甚至连每个月的薪水都没有动,不在意地丢在小房间梳妆台的抽屉里。后来母亲又开始疑神疑鬼地担心,频频督促我父亲去向总督报案,要求他们协助寻找奥尔加。她平时一年到头和我父亲讲的话,都没有那几个月加起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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