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默了默。
“和离一事我自是全然尊重小鱼意愿,否则——”
看着英国公府怅然若失的三位公子,封流尘扯了扯嘴角:“你们以为我们为何现在还在一起?”
语罢,他朝三人做了一个手势:“请。”
晏于时深深看了眼封流尘,带着两个弟弟与他一同进了宅子。
晏于秋神情郁郁。
凭什么他们进来还得征得这臭小子的同意?难道他们还比不上这小晦气?
若晏于风知道自家二哥的想法,一定会用很怜悯的眼神看向他,并摸着他空空如也的脑袋对他说——
在小妹心目中,我们的地位还真不如人家呢。
……
得知沈鱼跃耐不住热,几人难得统一意见,决定在太阳下山后再赶路。
暮云低垂,星辉很快于夜空停泊。
沈鱼跃拒绝了邀请她搭乘晏府马车的晏于时,钻进了自家舒坦的“小破旧”。
山间的晚风还是清凉的,她与小黑躺在马车中,听着车轼上少年叶子吹出的小曲子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睁眼,天已大亮。
听着街道上的喧嚣叫卖声,沈鱼跃模模糊糊想着到了京城,揉着眼挑开了窗帘的一角。
街角,众人围绕之处,立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木牌,上面写着——
卖身葬父。
第43章 御赐殓衣贵妃殁(一)
看见黑色显眼的“葬”字,朦胧睡意一瞬间消失。
“停一停!”沈鱼跃兴奋道。
马车入了皇城便减了速,封流尘料到她会对此事上心,早在她开口前拉了缰绳。
这两小小旧旧的马车后,线条雅致、带有英国公府徽纹的豪奢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晏于时掀开窗帘。
自家表妹已搭着某人的手从马车上跳下,向人群中走去。
“其他人先将东西运回九王府。”他冲马车旁的下人吩咐。
后者应声,驱马越过两辆马车,上前通知。
这厢,注意到封流尘眼睛的人已认出二人身份,自觉开了路,让他们到了人群最里的位置。
只见一十三四、长相讨喜的小姑娘跪坐阶前,身侧立着木牌,膝前躺着写明事由的卖身契。
她并不瘦小,是惯做农活的姑娘,穿一身粗生麻布制作的不缝边衣裳,系腰绖,脚踩着菅草编成的草鞋,额上交叉绕过一根一寸左右宽的麻布条束发成髻。
持丧者是未成年的女儿,着斩衰之服——
作古之人是她的父亲。
“小娘子长得还挺眉清目秀。”
人群中一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丢了只钱袋,“里面有二十两,葬了你老子就过来我府上罢。”
跪坐着的女孩恍若未闻,隔着覆面的头发打量着眼前人,并没有捡起钱袋。
沈鱼跃动了动心思。
她瞟了人一眼。
那人圆头圆脑,一眼望去,视线首先被那双眼和嘴引了去。一双眼大而有神,显得有些鼓,嘴巴又宽又扁,唇厚似香场。
他说了自己府上位置,人群顿时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原来是个家财万贯的富商,坊间风评极差。最令人不齿的便是他那爱嚯嚯年轻美娇娘的爱好,尤其是未□□的处子。
沈鱼跃听了一耳朵,脱口而出:“癞蛤蟆老青蛙,长得丑想摧花。”
别说,长得还真有些像。
围观的群众哈哈大笑起来,封流尘与马车内的三位闻之亦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哪来的野丫头!”中年男人恼羞成怒,冲两人方向大步过来,“你老子娘没教过你——”
只听得扑通一声。
他话未说完,人已经双膝跪在了地上。
手上动作一顿,封流尘抬眸看了看不远处停在街边的晏府马车。
晏于秋面无表情放下了车帘。
“唷,”沈鱼跃乐了,挑眉道:“这么大的礼可不兴行啊——”
她面上担忧地自言自语:“被傻子跪了不会被下降头吧?”
“自然不会。”
知道女子问这一句不过是在嘲讽人,少年还是看向她认真道:“降头也是长眼的,要下也得下在品行不端、作恶不改之人头上。”
沈鱼跃没想象到少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禁想到上一世她恨之入骨的人。
她死在妈妈去世后的第十年。
那天,单位接到一位女士血肉模糊的遗体。
黑色的轮胎印记圈圈烙在她的衣服、肌肤、血肉与裸露出的骨骼上,如一条生不能,死亦不得解脱的锁链。
听说凶手是那位女士暴怒的丈夫。
女士的母亲泣不成声,她的父亲则沉重地对他们说着“辛苦了”。
两人头发已斑白。
那个下午,她和同事们在遗体的清洗与修复上花了很长时间,每个人都加班到了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