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沈鱼跃的表现与这些人都不同。
她看向那些死人的目光很复杂,有怜悯,有可惜,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被训斥的人懵了半晌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你们是我九弟和九弟媳吧?”
蓦地听到这么个称呼沈鱼跃感觉有被冲击到。
她默了默,盘算着自己方才算不算骂了这位王爷,会不会被发作。
谁知男子嘿嘿一笑,道了句:“我名封初尧,是你们六哥呀!”
名号倒是对得上,但原主未曾见过六王爷,他又一个人鬼鬼祟祟出现在殓房,谁知道说的是真是假?
沈鱼跃只好看向封流尘。
后者沉默以对,警惕戒备的模样未变。
也是,他们一个久居闺阁,一个七岁离京,能知道才怪。
“现大理寺卿区区不才正是在下。”封初尧也清楚两人情况,从身上摸出一个令牌在二人面前晃了晃。
镌刻着官署大理寺的铜黄色令牌崭新,证明着眼前人并未说谎。
“有令牌便能动尸首?”
封流尘冷不丁率先开了口,道:“若破坏了证据,你有几个头赔给受冤之人?”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的?哥哥我虽上任不久,但好歹也——”
跳脚声戛然而止,封流尘收回点穴的手,抢来令牌递给沈鱼跃,道:“现在你也能动尸首了。”
沈鱼跃莞尔,正要伸手接过,门口传来脚步和老者的骂骂咧咧声。
“这是仵作乔楚。”
将老者引到众人跟前,小吏干巴巴交代了一些事项,面带惧色看了一眼封流尘,逃似的离开了。
小吏所言,死者名赵彩娘,年十六,弋阳县漓水村人士,少失怙,与小她一岁的弟弟相依为命。
衙门已发了告示,沈鱼跃估摸着死者家属应该很快就会被带来。
面色不善的老者先是对封初尧冷哼了一声,又扭头看向沈鱼跃。沈鱼跃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拉到了停尸台前。
“你对验尸结果有异义?”
乔楚将随身携带的工具和药材一一摆放出来,看了她一眼,道:“老夫再验一遍,女娃娃可瞧好了。”
尸体仰卧于台上,乔楚从正面、头部开始一一仔细检查。
进入工作状态的沈鱼跃仿佛换了个人。
封流尘抱手站在她身旁,见后者面对眼前场景,时而眯眼沉思,时而皱眉抿唇,无半点惧色,内心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
“甲白,甲隙有泥土、血污和皮屑……”
古代仵作验尸的应检项目比沈鱼跃预想的要详细,正面、背面、左右两侧各有几十个项目,产门□□都不得避讳,就连发长多少也需勘量,还得边做边唱报结果。
作为曾经的同行,她看得出老者手法的专业与娴熟。
唱报陈辞简洁明确,无半句废话,也无半点多余的动作。
遇关节青黑处,他会将白梅捣烂摊开,再用酒糟与醋贴敷验看等等,就手法而言在古代算是很先进了。
“老夫验尸可有遗检漏检之处?”乔楚愤愤看向沈鱼跃。
“并无。”
“可有不仔细误检之处?”
“并无。”
“死者曾被拖行,腹有缝伤,死于昨夜子时五刻,死因为头部受打击,”乔楚肯定道,“可有异义?”
沈鱼跃颔首:“有的。”
“死因应是产子过程中大出血而亡——”
“你说什么?”乔楚吹胡子瞪眼。
还真是个脾气暴躁的小老头。
“乔老请看这两处,”她指了指女尸的头和小腹,“您可知生前伤与死后伤鉴别的病理依据?”
“这……”
于验尸一道,乔楚自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是当之无愧的翘楚,不想今日居然被一个女娃娃给问到了。
“死者头部的挫伤是一道生前伤。”
沈鱼跃掀开死者双眼的眼皮,道:“左瞳孔散大程度较右瞳孔重,伴随着条形、角形及不规则形皮下出血,这是生前伤三个局部生活反应之一。”
“乔老与尸体打交道这么多年,”看着老者若有所思,她继续道:“可有见过人死之后的创口?”
“创口哆开便是其二。”
人的皮肤、肌肉、肌腱、动脉等在生活时有一定的紧张度,故创伤时创缘皮肤、肌肉、血管均收缩,创口会哆开,死者的头部便是如此。
乔楚想起,他曾见过死后不久的尸体形成的创口,哆开的程度比眼前的创伤要轻。头部挫伤确是一道生前伤。
那么致命伤只能是小腹的创口了。
可小腹的切创既有出血,又哆开明显,要如何证明死者是在剖腹取子的过程中死亡的呢?
“看是否发炎,这是其三。”沈鱼跃道。
“你小子居然敢对你皇兄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