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年纪轻轻的帝王,心思缜密,深沉如海,根本不是他这等卑贱之人可以窥探。反而他应当更加小心伺候,女帝此刻必然憋着一股气,只是等到肃凛长公主回宫阐述详情之后该如何再如何, 雷霆手段。
王喜不敢流露出惶恐的神情,女帝先时一怒之下扔了折子, 他去捡的时候眼睛非常快的瞄一下, 察言观色是他们这种话人生存的本领。
写奏折的人是滇南州的元大人。
奏折自然不是拍马屁的普通请安折子, 而是一道请罪折子。
元宵在信中详细写出自己早收到举报有人在他的辖地私自锻造兵器,但是为了引出背后的大鱼, 选择了按兵不动。有心人就可以利用此事参奏他一把, 结果他倒好, 自己弹劾自己, 断了别人的话语。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手段老辣。
王公公钦佩不已,更何况事出有因, 女帝并非不分是非之人, 最多小惩大诫一番。朝中必定有大员参加此事,牵连甚广, 女帝顾及自己的名声, 也不可能对他严惩。
姜雁杳回都第一次上朝, 见到熟悉的人,她才觉得确确实实惊梦一场。
奚俟官阶不高,在大殿的位置靠后,看不到姜雁杳他难得放松了些,姜雁杳就没有那么多忌惮,眼光无所顾忌的在身后巡逻奚俟的身影。
她这时才相通,觉得先前的揣测甚无道理。
梦中人明明喜爱白衣。
而奚俟却常常一身温润的青绿。
眼前人非梦中人。
裴衿见见她在走神,眼眸黯淡一瞬。等到女帝上朝时,他身形一凛,君子风度显露,开口恭敬但又不过分将自己放低,条理清晰的将滇南州的事情禀告。女帝昨天就收到折子,大差不差,依旧是例行公事的照常嘉奖。姜雁杳见助力已经陈述完毕,丝毫不提自己做了什么。
裴衿见着急道:“微臣只是奉肃凛皇长女之命行事。”
言外之意,是皇太女能力出众。
栖寒殿下玩闹般开口道:“裴大人这么护着长姐,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姜雁杳心道不好。
女帝却突然开口:“太女孤当然要赏,只是怎么赏,孤已有决定。”
朝下群臣神色各异,姜雁杳已经是皇太女了,地位、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这些如何能送得称心?他们不约而同想到同一个答案,莫非……莫非是陛下打算为皇太女选秀!
姜雁杳好不容易僵着一张脸熬到下朝,正打算去堵奚俟,又被从后宫匆忙赶到的玉山拦住,玉山嬷嬷是看着姜雁杳长大的,姜雁杳该给的面子是得给的。
柳故池在寄鱼殿等着她。
就在姜雁杳会都城的当日下了第一场雪,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要早。宽敞的宫苑中种了几棵梅花树,不是艳丽的颜色,银装素裹,仅有些淡淡的黄色,散发着动人心弦的幽香,几支分叉格外调皮些,悄悄自窗口伸出,满室清香。
柳故池宫中的东西一直都不是特别多。
自然不是女帝苛待他,姜谓恨不得将心剖出来送给他,可惜他已经不要了。
姜雁杳应该是唯一知道原因的,东西少些,痕迹少些,他似乎随时能从宫中抽身一样。可以没有负担的放弃一切,这里面包括与他多年姑侄相称的玉山嬷嬷,包括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在乎他离去后的连锁反应,不在乎女帝在他第二次离开后会如何对待她们的女儿。
姜雁杳刚刚放下火狐狸的红色斗篷,哈出一口热腾腾的气儿,里面就走出一个端着暖炉的少年,穿着青色的袄子,针脚细密,里面白色的毛,看着臃肿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好看极了。
姜雁杳刚准备说些什么。
少年眼睛大睁,像只误踏进猎人陷阱被拎在手中的小狐狸,不过他没有那么老实,飞快的行了大礼后,身影狼狈甚至可以说用“桃之夭夭”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姜雁杳不设防备,被他逃了出去,她也没心思跟他玩你追我逃的游戏。她看上的东西,只能是她的。
高傲的女子径直往里面走,柳故池看着女儿的眼光颇有些奇异。姜雁杳觉得里面大概充斥着太多东西,不是三言两语得以概括的。如果非要她说,里面可能是七分艳羡两分怀念一分怨恨。
不过他羡慕自己什么呢?
柳故池羡慕她无论在什么时候,她的目光都很坚定,她的决定都很干脆,她爱的人无论再重来多少回依旧爱她。她似乎总能得偿所愿,与她相比,自己崆峒一生兰因絮果。
想爱不够干脆,想恨不够决绝。
既不甘抛下过往的爱恨磋磨踏踏实实在宫里安安稳稳度过,又不舍忘记曾经的沙场相伴死生契阔江湖再见。
柳故池说:“你母皇要为你择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