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谁也没心思翻阅，白白落了一层灰。
此时已近十一月，京城寒风渐起，萧霁唯恐牢房阴寒，几位将军耐受不住，特意吩咐笼上火盆。四周光线虽暗，却奇异地并不寒冷，反而有股融融暖意弥漫而出。
脚步声传来时，周思远正无所事事地蹲在墙角，不知同谁要了根炭笔，有一搭没一搭地写写画画。
听到动静，他无意识一抬头，目光越过虚言的牢门，对上殷策平静无波的视线。
周思远微微一震，手中炭笔“啪嗒”落地：“……少帅。”
早有狱卒搬来凳子，殷策撩袍坐下，单看脸色辨不出喜怒波动：“在牢里住了这些时日，可还好？”
周思远压抑多日的委屈被殷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勾起，生死交睫间都不曾动容的硬汉，此时居然有些鼻头发酸：“回少帅的话，一切都好。”
这句话说完，囚室陷入短暂的沉寂，周思远忐忑不安地看着殷策，殷策却望着阴冷潮湿的墙壁，没有开口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终究是周思远先按捺不住：“皇上她……”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刚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殷策却听懂了：“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生调养一阵。”
周思远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殷策仰头望着墙壁上影影绰绰的火光：“知道皇上为什么用那种方式保下你们吗？”
周思远臊眉搭眼，当着自家主帅的面，再不敢有半点气焰：“知道……是少帅求的情。”
“本帅求的只是保你一条性命，代受一刀之刑是皇上自己的决定，”殷策淡淡道，“大逆之罪，必须有人承担，皇上甘愿自伤其身，便是要堵住朝堂之上的悠悠众口。”
他瞥了周思远一眼，眼看这个活棒槌似的部将依然没回过神，略皱了皱眉：“若不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皇上就算保得住你性命，也保不住你出生入死半辈子换来的军职功勋。”
“她血溅刑场，是要告诉所有人，错不在你，你周思远仍然是忠肝义胆的好汉子，来日勋荣加身，都是你应得的，谁也剥夺不了！”
殷策紧紧逼视着周思远：“她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是怎么回报她的？”
周思远错愕地瞪大眼，嘴唇微微颤抖，有那么一时片刻，竟然不敢直面自家主帅的逼问。
殷策却不肯放过他，刀锋般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这活棒槌脸上：“说话，你是怎么回报她的！”
周思远被逼到死角，一度濒临熄火的怨愤与冤屈卷土重来，在骨子里攥成一把铺天盖地的火，几欲熊熊烈烈地破开□□：“十三年……少帅，十三年啊！老侯爷去了十三年，他冤枉啊！末将……我只是想替他讨个公道，有错吗……啊？有错吗！”
“他求着你讨公道了吗？”殷策也来了火气，“父帅一生忠义，临了却被你这个糊涂东西泼了一盆脏水……你问皇上要交代？我且问你，来日九泉之下，你要怎么向父帅交代！”
周思远蹲不住，匍匐着跪在地上，双眼被血泪熬得通红。
“我再说一遍，当年之事与皇上无关，”殷策一只手背在身后，拇指将其他四指关节摁得嘎嘣作响，“你口口声声先帝不仁，可那笔烂账与皇上有什么关系？”
“是谁担着太后与内阁的双重压力，放本帅出京？又是谁在西北军粮草遭人掉包后，拼着与世家翻脸，也要查抄袁氏补足粮草？”
“她担了你的罪责，饶了你的性命，甚至如你所愿，替先帝发下罪己诏，洗雪了父帅的冤情……”
周思远猛地抬头，因为太过震惊，已经说不出话来。
殷策站起身，缓步走到近前：“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心中可有知恩图报？可有君臣忠义！”
“父帅教了十年，怎就教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周思远最后一道防线在殷策的逼问声中分崩离析，他用蒲扇大的巴掌捂住脸，嘶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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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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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陛下雷厉风行，前脚得了殷策默许，不过三日，旨意便已晓喻前朝：立议政王殷策为帝君，赐兵符，掌四境驻军，并许监国之权，位同东宫。
如果说，数月前敕封议政王的旨意只是让文武百官震惊，那么看完圣旨全文，诸公的反应唯有大写的“囧”字。
大胤立朝百年，从未有过女性君主，相应的，“帝君”这玩意儿也是头一回见的新鲜货色。朝堂诸公待要反驳，却发觉这道旨意就像个滑不溜手的鸡蛋，根本没有下嘴的地方——要说驸马不得兼任中枢要职，可殷策是“君”，并非附庸于人的壁花，不能一概论之；要说后宫不得干政……他们大约是脑袋进水了，才会顶着女皇恩宠与四境驻军磨刀霍霍的怨念，将杀伐决断的议政王与后宫妇人牵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