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起慕清晏鬓畔垂落的一绺发丝，轻轻掖到耳后：“还请皇上铭记今日之言……许给臣的，莫要再收回去。”
慕清晏：“天子一诺，重逾九鼎，若有食言，叫我被你打断两条腿，拖到小黑屋里关……”
见天堵人嘴的女皇陛下遭了报应，殷策实在忍不了她这三句正经话份额用完就信口开河的毛病，仰头堵住她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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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议政王再一次在女皇龙床上筋疲力尽地失去意识，陷入昏睡前，他隐约意识到嘴唇被人堵住，温热的参汤随之渡了进来，润泽了干涩的喉咙。
殷策勉强睁开眼，视线突然一黑，却是慕清晏低下头，在他眉心处亲了亲。
“安心睡吧，”女皇说，“后面的事交给我，我搞得掂。”
殷策其实已经疲惫至极，但他强撑着不肯睡去，扯住女皇衣袖恳切道：“皇上，周思远……”
“我知道，”慕清晏拍抚着殷策，柔声安慰，“你与周思远一起长大，情分非常，他就像你兄弟手足一般……我答应你，一定保住他的性命，不令老侯爷泉下不安，也不叫西北军将士们寒心。”
殷策松了口气，仍旧拽着女皇不撒手，在她掌心里蹭了蹭脸。
议政王从来不苟言笑，难得撒娇耍赖，慕清晏新鲜之余，简直有几分受宠若惊之感，越发轻柔呵护、温言哄劝，拍抚了好半晌，终于哄得殷策沉沉睡去。
睡着的议政王舒展了眉头，总是笼罩不去的阴霾彻底散去，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嘴角却微微抿起，仿佛有一个恬淡的好梦。
慕清晏为殷策盖好被角，自己披衣起身，进了东次间——萧霁正候在书房里，当即跪地见礼：“圣上。”
慕清晏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说话：“消息放出去了？”
萧霁点头：“朝中诸位大人皆已收到风声，如今正齐聚叶侍郎府邸，想来是要商议下一步行动。”
慕清晏在御案后坐下，随口道：“镇宁侯呢？”
“谢侯接到皇上密旨，口称领旨，必定依计行事，”萧霁说，“皇上放心，何将军一直盯着，若谢侯奉旨便罢，若不然，即刻拿下。”
慕清晏有些口渴，却不想唤人，就着盏中残茶润了润唇：“北戎人呢？烈月真没现身，她手下人没怀疑？”
“自然是怀疑的，”萧霁说，“锦衣卫盯着叶府，发现有乔装的北戎人在旁窥伺。锦衣卫故意打草惊蛇，一路摸到北戎人据点，可惜迟了一步，赶到时已经人去楼空。”
“跑了也无妨，”慕清晏说，“经过这么一遭，薛禅定然以为烈月真被叶如晦扣押，不会再自投罗网。只要这两边的线断了，就碍不到朕的事。”
萧霁点头应是。
慕清晏曲指敲了敲桌面，突然疑道：“叶如晦仔细谨慎，怎会轻易信了你？你是怎么取信于他的？”
萧霁：“……”
这个……能不说吗？
萧霁低着头没吭声，略带窘迫的神色反而引起慕清晏好奇。她有心刨根究底，眼瞅着萧霁从面庞红到耳根，显然不便言之于口，又有些心软，到底放了他一马：“罢了，你不想说，朕也不追问，只别叫叶如晦生出疑心就行。”
萧霁如蒙大赦，连声应好。
***
在锦衣卫紧锣密鼓的安排下，不过一夜之间，“议政王身死”的消息已然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乍闻噩耗，京中百姓无不难以置信——清远一脉驻守北境多年，这一代清远侯、如今的议政王殷策更曾在京畿被围之际千里驰援，挽大厦于将倾，解乾坤于倒悬。
在他们心目中，“清远侯”便是护卫大胤的铜墙铁壁，无异于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山……“山”也会倾颓吗？
那一刻，所有人都仿佛听到泰岳崩塌的巨响。
不过一夜，街市华彩尽去，只余缟素。驻扎于京郊的西北军营亦是挂上白幡，将士进出尽皆披麻，放眼望去好似九月飘雪。
薛禅披着兜帽，带着两名北戎亲卫穿过白花飘落的街道。隐入小巷时，他回头张望一眼，深邃的眉头深深皱起。
紧随其后的北戎亲卫低声道：“将军，定是中原人扣下了可敕敦，咱们为什么不跟他们拼了，救出可敕敦？”
薛禅闭一闭眼，将眼底燥火强行压下：“你知道可敕敦被关在哪里吗？”
北戎亲卫不说话了。
“我们可以拼命，但必须拼得有价值，”薛禅说，“要是咱们糊里糊涂送了命，谁去把可敕敦救出来？”
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只一闪，背影已经消失在巷子深处。
叶如晦同样将京中百姓的反应看在眼里，哪怕他与殷策政见不合，甚至不择手段地欲置对方于死地，到了这时也不得不承认，清远一脉用血肉之躯磨成了一根通天彻地的脊梁骨，撑起了大胤朝堂摇摇欲坠的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