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策的身体情况显然很不好,他扶着墙,戴着镣铐的手捂住胸,断断续续咳嗽着:“你不仅要借皇上的手杀我,更想借我的手杀了圣上。”
“我以为大胤天子真的会杀了你,毕竟,你的部下已经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烈月真说,“可惜,她对你的感情太深厚,就算亲眼见到你对她的威胁,也不能狠下心……”
她垂眸扫向落在地上的酒杯,那里本该盛着单纯的迷药,饮下后知觉全无,却不会对身体有大的损害。待得药劲过后,自然清醒过来,相当于睡了个神清气爽的好觉。
“她做不到也好,至少,我能亲手送你去见可汗,”烈月真眼神阴冷,“我要让大胤天子听到你的死讯,后半生都活在悲痛欲绝中!”
她每说一句话就往前走一步,刀锋反射着墙壁上的火把,在殷策脸上倒映出雪亮的印子。殷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透过光亮如水的刀面瞧见自己的面孔,那张脸冷白如冰,也带着浮冰般的病弱,绝不足以与一行孔武有力的锦衣卫抗衡。
他随之后退一步,似乎在烈月真的步步逼近中感到不安。
“勇冠三军的清远侯也会害怕吗?”烈月真不可思议地笑了,“真该让你的部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说,他们会有多失望?”
殷策的后背已经抵上墙壁,虚弱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他站立,他倚着墙角,身不由己地半坐下来,用堆叠的干草撑住身体。
“我知道这里一定有北戎人的手笔,却还是小瞧了你,”殷策说,“连朝廷大员都能买通,可敕敦好大的手笔。”
烈月真无意与他多说,她迫不及待地想手刃殷策,用仇人的鲜血浇灌自己的仇恨。那恨意吸着心头血壮大,生出遮天蔽日的荆棘,叫她坐立不宁、寝食难安。
刀光破空而出的一瞬,陈璋下意识别开脸,他做好了殷策血溅三尺的准备,却没听到利刃没入血肉的闷响。
只有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炸开,震得所有人耳畔嗡鸣,险些当场失聪。
陈璋瞥见了火光,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只见烈月真捂着手腕踉跄后退,一只右手从指尖麻到肩膀,淬毒短刃掉在地上,刀锋断成两截,断口处冒着青烟。
陈璋匪夷所思的目光转向殷策,四境统帅缓缓起身,脸色依然苍白,手指却稳如磐石,指尖扣着铁铸的扳机,森然杀机凝聚成一线,尽数收敛在铳口中。
陈璋脱口惊呼:“联珠铳!”
他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爆响已接连炸开,密集的火光几乎连成一线,排山倒海般撞来,将锦衣卫硬生生推出牢房。
陈璋躲闪不及,肩膀挨了一枪,半条臂膀没了知觉,佩刀“呛啷”落地。直到鲜血流了半身,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痛楚,眼看那致命的火铳如影随形转来,陈璋心头惊骇不已,几乎生出夺路奔逃的冲动。
可惜殷策火铳中的弹丸只有十发,打完了须得立刻换弹。不过片刻耽搁,烈月真已经回过神——她肩膀中弹,鲜血流了满地,人却被痛楚和血腥逼出凶性,从地上捡起半把断刃,不顾死活地扑向殷策。
殷策手腕镣铐没来得及拆下,只能以擒拿法与烈月真周旋。谁知这北戎女子虽是强弩之末,凶狠处竟不在狼王之下,招式只攻不守,竟是打着同归于尽的主意。
与此同时,方才被火铳逼退的锦衣卫卷土重来,将牢房重新围住。绣春刀出鞘,林立的刀锋逼住殷策。
“我要你死!”烈月真神色狰狞,“你必须死!”
殷策却不肯轻易就死,被换掉的毒酒告诉他,有一个人始终记得他们的约定,她在孤冷高绝的宫殿里等着他,他不能放任她一个人苦捱风霜。
陈璋带来的锦衣卫俱是世家安插进的“钉子”,他们高举长刀,要将陷入绝境的四境统帅斩杀于此。
谁知这时,他们再一次听到爆响。
枪声是从背后传来的,锦衣卫毫无提防,后背炸开血光。陈璋反应极快,迅雷不及掩耳地就地一滚,弹丸与他擦肩而过,肩头飞鱼裂开一线,血迹丝丝缕缕渗出。
来人同样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身形却比寻常锦衣卫矮小一圈。“他”凭着手中火铳开出一条道,三两步抢到近前,抬腿将烈月真踹到一边。
这一脚拼尽全力,烈月真病弱的身体禁受不住,直接飞了出去,翻滚着撞上石墙,落地时喷出一口血。
那人顾不上补刀,仓皇扶起殷策,一条胳膊揽过四境统帅肩头,以保护意味十足的姿态将他半扶半抱在怀里——
“你怎么样?你别吓我……明哲!”
殷策头疼一阵紧似一阵,所有的力气都在方才的生死交睫间耗尽了。他强撑着抬起头,果然瞧见一张不能再熟悉的姣美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