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殷策哪还有不明白的?脸色瞬间冷下,回头低喝道:“都退下。”
议政王位高权重,待下人却极宽和,如今放下脸色,一干宫人都知道利害,大气不敢出一口气,悄无声息地退出偏殿。
待到殿内再无第三人,殷策才沉声道:“是毒?”
赵有宣摇了摇头。
“算不上毒,于身体也没有太大危害,只是会一时迷了神智,”他说,“这是北戎草原特有的一种致幻药草,将其下在酒中,银针测不出,寻常御医也很难验出。服用者会呈现出类似酒醉的症状,譬如神智迷乱、胡言乱语,一般人绝难发现异样。”
殷策眯了眯眼:“若只是如此,北戎人何必煞费苦心地下药?”
赵有宣大约听说了宴席上的变故,意味深长地睨了殷策一眼:“这玩意儿有个特殊的效用,服用者神智迷乱之际,能见到此生最渴望的事物,从而说出……或是做出某些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示于人的举动。”
殷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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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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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策征战沙场多年,并非没有心计城府,只是这些谋算与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妇人心术相比,终究不是一回事。
他思忖片刻才反应过来,倘若自己一时不察,着了北戎人的道,当着朝堂诸公与北戎使臣的面做出某些出格之举——没人会怀疑是那碗酒的手脚,寻常御医验不出毒物,药性发作的症状又与醉酒类似,更重要的是,没人相信北戎使臣会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算计殷策。
到最后,极有可能的结果是,殷策有苦说不出,只能在两国邦交的威压和群臣逼迫下勉为其难接受和亲。
端的是心思歹毒!
想通个中关窍,殷策不知该气恼还是啼笑皆非,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可有法子解毒?柳侍郎什么时候能醒?”
赵有宣:“无需解毒,灌些安神助眠的汤药,让他好生睡一觉,明早醒了就没事了。”
殷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没松到底,殷策就听说了中秋夜宴上的变故,惊闻北戎人将目标锁定在谢昭琅身上,议政王一盏热茶没拿稳,好悬呛咳起来。
“皇上……咳咳,说什么?”殷策用衣袖掩住唇,咳得喘不过气,“萨尔兰……提了子煦?”
彼时夜宴方散,慕清晏穿在外头的大衣裳和头顶金冠还没卸下,慌忙给殷策拍着后背顺气:“怎么喝茶还能呛着?没事吧?”
殷策咳了半晌才平复气息,兀自难以置信:“后来呢?以子煦的脾气,可没那么容易受摆布。”
“别说受摆布,谢卿差点将桌案当场掀了,”慕清晏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微微苦笑,“幸好有何卿拼死拼活拦着,才没让他当场发作出来。”
殷策晚上分明没饮多少酒,却被接踵而至的变故激得额角作痛。他不过皱了皱眉,慕清晏已经眼疾手快地蘸了薄荷油,摁住他两侧太阳柔缓推拿起来。
“他没把事情闹大吧?”殷策被摁得舒服,却没忘刨根究底,“毕竟是接待外宾的洗尘宴,真闹起来,终究是大胤理亏。”
“你当议政堂和礼部是摆着看的?”慕清晏一边揉摁,一边温言道,“老师亲自出马,同礼部尚书一唱一和,只说按照中原习俗,定亲要先合八字再换庚帖,好说歹说,总算将此事拖后商议。”
她用的力道恰到好处,殷策紧皱的眉头微微舒缓,半是松弛半是安逸地向后倚去,将脆弱的要害暴露给慕清晏:“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只要北戎人认准子煦,这事便还有的掰扯……也是你我疏忽了,总以为北戎人盯着北境,没曾想竟将主意打到辽东。”
“萨尔兰是个聪明人,知道北境是你的地盘,上上下下铁板一块,想撬开难如登天,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寻一个没那么打眼的人选,”慕清晏说,“辽东与北戎草原相接,若是能拿捏住镇宁侯,萨尔兰坐镇草原也更加稳当……哼,这算盘打得忒响了。”
殷策神色平静:“子煦不会乐意的。”
“谢侯自然不乐意,朝堂诸公也不会坐视封疆大吏迎娶北戎郡主,”慕清晏说,“搅黄北戎人的算盘不难,难的是从哪寻个人选,能叫北戎和朝堂诸公都满意?”
殷策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只觉温软的指尖从自己脸颊蹭过,那一点头疼脑热早不知抛到哪去。他握住慕清晏的手,将人提溜到身前,顺势抱在怀里:“皇上可有人选?”
慕清晏摇了摇头:“一时之间,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想不出便算了,”殷策温声道,“总之是萨尔兰求着你,你应了是天子恩典,不应是情理之中。我倒要看看,北戎敢不敢为了一门婚事发兵南下,再来一场围城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