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思绪,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对策,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慕清晏,想看她如何应对。
慕清晏下意识咬着手指,眉头拧成深深的疙瘩,她知道这事是自己欠考虑了,光顾着一时之利,却忘了所有事件都不是独立的,险些闯下大祸。
幸好,不是没有弥补的余地。
“是我想得太简单,”慕清晏坦然认错,“光顾着推演柳、叶两家可能有的反应,却忘了学生们也被牵扯其中。”
殷策露出欣慰的表情。
虽然思虑行事尚有欠妥之处,但女皇知进退、懂变通,犯错也能坦然承认,总比刚愎自用好多了。他正想提点两句,就见慕清晏右手握拳,跟左手掌心轻轻捶了下:“既然颐宁宫和内阁还没做出应对,说明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我现在就去颐宁宫见母后!”
殷策:“……”
虽然知错就改是好事,但是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清远侯怎么想怎么不放心,唯恐慕清晏也跟那帮学生似的,热血上头就和颐宁宫撕扯起来。左思右想,还是跟了上去,追得有些急,差点跟突然站住脚的慕清晏撞上。
慕清晏诧异回头:“外头这么冷,你跟出来干什么?赶紧回去暖和着。”
殷策不好直说担心女皇冲动行事,只得随便找了个借口:“臣……既已入了勤政殿,就该侍奉您左右,寸步不离。”
慕清晏:“……”
无论是“侍奉左右”还是“寸步不离”,听着都太容易叫人想入非非,景昭女皇喉头微哽,居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到最后,慕清晏还是没能拒绝清远侯难得的“投怀送抱”,答应带他一起去——临走不忘在他身上加了件斗篷。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颐宁宫时,司礼监掌印太监佝偻着腰,正在向太后回禀鸿胪寺之事:“学生们齐聚请愿,任袁正卿如何劝说都不肯走,直嚷嚷着要朝廷和北戎人给个交代……这些学子个个身娇肉嫩,袁正卿不敢动粗,只能托了奴婢向您老人家请示。”
彼时太后正跪在佛堂里,一颗颗转动着佛珠,闻言皱了皱眉:“连这点小事都要哀家过问,袁成这个鸿胪寺正卿真是越来越会办事……”
王彬听出太后隐有不悦之意,忙赔笑道:“袁正卿一向谨小慎微,难免思虑过了头……说来,也是这事牵扯到内阁首辅和太后的娘家,这两位公子又是学子中的翘楚,也难怪学生们火气大了些。”
想到自己娘家的堂侄也被牵扯其中,太后越发心烦,只是她久居深宫,养气功夫非常人可及,轻易瞧不出破绽。
“无论什么缘由,闹成这样也不像话,”太后闭目道,“告诉袁成,想法子让他们散了。”
王彬心中暗暗叫苦:学生们年轻,冲动起来便不管不顾,偏偏这些人身份金贵,保不准就是日后的朝堂新贵,为朝廷名声也好,坊间物议也罢,轻易动不得。
但是这话不好和太后直说,说了只会火上浇油,因此王彬只是苦着脸道:“学生们倔得很,说是朝廷不给个交代,就要绝食抗议,宁可跪死在鸿胪寺门口……”
太后拨弄佛珠的手势一顿,眉心隐有怒气涌动,殿门口就在这时传来清脆的声音:“这些学生受人教唆,妄图毁谤朝堂,实在可恶!”
王彬忙转过身,向慕清晏弯腰行礼,不管心里如何想,明面上的礼数总是丝毫不差。
慕清晏走到近前,掀袍跪地,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正被太学生请愿的事闹得头疼不已,没心思搭理慕清晏,摆一摆手就要让她跪安,却听慕清晏道:“母后,这帮学生胆大妄为,以为有‘法不责众’挡在前头就能肆意妄为,实在可恶至极!以儿臣拙见,母后万万不可纵着这帮学生,否则有此恶例,世人还以为只要跪一跪、哭一哭就能胁迫朝廷!”
太后被慕清晏这番话说中心事,扶着琉湘的手站起身,踱到束腰罗汉床前坐下,看向慕清晏的眼神慈和了不少:“怎么,皇上也赞同调动禁军驱散学生?”
谁知慕清晏断然否认:“此举不妥!”
太后来了兴致:“哪里不妥?”
“这帮士子虽无官职,却是身份清贵,若由朝廷出面驱散,难免坏了母后贤名,”慕清晏话说一半藏一半,冲着太后频频使眼色,太后心领神会,将手中转动的佛珠搁回案上,只听“啪”一声轻响,仿佛一记无言的暗号,慕清晏起身上前,附在太后耳畔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太后先是紧蹙眉头,斥了声“混账,这像什么话”,旋即舒展眼角,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你啊……跟着师傅读了这些时日的书,正经的治国方略没学会多少,脑子里净装些稀奇古怪的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