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侯公忠体国,曾于危难之际解京城之困,堪称良将,”他字斟句酌地说道,“他久在边陲,净和些军汉莽夫打交道言语上有些不谨慎也是情有可原,还请皇上看在清远侯府世代忠良的份上,加以体恤。”
慕清晏抿起嘴角:“老师说的是,朕也是这般想。”
李学阳:“……”
以他的城府,都愣是没听出来,女皇这话是发自真心,还是纯属反讽。
李尚书拐弯抹脚了一圈,也没探明白女皇的心思,又恐自己替殷策说话的意图太明显,引来上位者猜忌,只得起身告退。他人刚走,方才还“圣心难测”的女皇就提着裙摆站起身,探头探脑地张望两下,踮脚溜进了东暖阁。
东暖阁与东次间只相隔一道大理石屏风,珠帘晃动了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殷策翻书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揭过一页。
只见传闻中“被罚跪庭中”的清远侯仅着白绸中衣,懒洋洋地倚在罗汉床上,腰后垫着软枕,身上盖着薄被,墙角还供着冰山,午后炽烈的暑气被阻隔帘外,殿内只余森森荫凉,真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殷策手里握着的也并非兵策公文,而是民间时新的话本,才子佳人旖旎生情,却都不如眼前的慕清晏活色生香。
就听女皇“啪啪”蹬掉鸾靴,挤上不足六尺阔的罗汉床,非要和殷策偎依一处:“老师的话,你都听到了?”
殷策头也不抬:“听到了。”
慕清晏美滋滋地蹭着殷策肩头:“旁人听说你被罚了,巴不得落井下石,老师却肯顶着风口浪尖求情……确实是温厚君子。”
殷策被她蹭得心痒,偏偏不肯流露异样,只道:“替臣求情就是君子人?皇上对君子的要求倒是不高。”
慕清晏伸出一根手指,卷起殷策鬓边发绺,乌发在女皇指间婉转出温驯的姿态,就好像清远侯对着九五至尊的一片绕指柔心肠:“我不仅看他说的话,也看他做的事……当初兄长下狱,满朝文武隔岸观火,只有老师肯上疏陈情,可见他为人圆融,又不失耿介。”
殷策终于从话本中抬起头,凉凉瞥向慕清晏:“主上若觉得李尚书耿介,大可加以重用,不必刻意知会臣。”
慕清晏听着话音不对,腻腻歪歪地搂住殷策腰身,死活往人家怀里钻:“兄长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殷策不咸不淡道:“臣不敢。”
慕清晏这招“混水摸鱼”,原本是以清远侯为饵,钓出台面下的魑魅魍魉。算盘打得不错,只是拿殷策当筏子,又不曾事先通气,叫清远侯白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在大太阳底下跪上半个时辰倒没什么,莫名背上“功高震主”的骂名也无妨,然而殷策一想到慕清晏编排了这么大一出戏,却没跟自己提过只言片语,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好的坦诚相待呢?
当初是谁为了“开诚布公”跳脚作妖,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怎么搁到自己身上,就就着干饭吃了?
还恶人先告状,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他一通,好像自己多有理似的……真当泥人没个土性子吗?
殷策有心不搭理慕清晏,好好晾她一会儿,也叫这牛心左性的女皇陛下长个记性,谁知慕清晏不依不饶地蹭着他,两只爪子一开始还算规矩,后来却越发不老实,居然趁殷策不注意扯开中衣束带,一个劲往衣襟里钻。
殷策迫不得已摁住慕清晏,将那双咸猪手拖出来:“青天白日的,圣上还请自重。”
慕清晏嗤之以鼻:“你在帐帏里逞英雄时,怎么不记得自重了?”
殷策:“……”
清远侯不算笨嘴拙舌,临阵对敌时也曾怼得北戎芳邻哑口无言,但是这张毒舌到了女皇跟前却全无施展余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女皇戳得体无完肤。
不过四境统帅也没必要和一小女子逞口舌之快,凉凉一笑:“主上说得是。”
便翻身躺下,不再搭理慕清晏。
慕清晏还等着跟殷策抖机灵,谁知清远侯乃兵法大家,根本不跟她硬碰硬,转身挂起免战牌。慕清晏顿时傻了眼,盯着殷策的背影瞧了片刻,也跟着闷闷躺下,手却不肯见好就收,坏心眼地在殷策腰间来回摩挲。
“兄长,我错了,”慕清晏故意压低音量,软软糯糯的语气显得格外娇憨,也格外考验清远侯的意志力,“你别生气……理理我嘛。”
殷策拿慕清晏着实没辙,有心晾她一晾,奈何女皇陛下本就没皮没脸,有过肌肤之亲后更是放飞自我,将坊间话本上学来的种种手段用在清远侯身上,没多会儿就逼得殷策转过身来,捏着她手腕摁在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