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颐宁宫后殿的一处庑房,因着位置僻静,平时少有人去,被腾出来用作库房。谁也想不到,这其貌不扬的建筑底下居然藏了大量火油,一经点燃,立刻引发连锁反应,将偌大一间庑房直接炸上天。
内殿的琉湘显然也听到动静,情急之下顾不得太后,三两步冲了出来。
“怎么可能!”她看着窗外的黑烟,不敢置信地摇头道,“我明明、明明没有……”
“我早知道中原人诡计多端,一个都不能信!”内宦咬牙狞笑,“想当墙头草?我就送你和你的女皇陛下一起去见长生天!”
他从衣袖中摸出一个银白色的圆筒,拧开盖抛出窗外,哧溜一下窜上半空。刹那间,萧霁瞳孔骤缩,不顾一切地搂住慕清晏,将女皇牢牢护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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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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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炸响于半空的一瞬,萧霁几乎生出“粉身碎骨”的错觉。那一刻,所有的理智清醒、谋略算计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能遵循最本能的反应,用身体护住殿中的慕清晏。
当一个人紧绷到极致时,会失去对外界的感知,有序的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模模糊糊的人声传入耳中时,萧霁甚至没立刻反应过来。
直到他被人近乎粗鲁地拖起身,才后知后觉地恢复了意识:等等,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又做了什么?
慕清晏却不知萧统领这番百转千回的心思,她被闯入殿中的青棠扒拉出来,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骨头断了的右手腕尤其剧痛难忍,偏偏当着人前不好表露出来,只能龇牙咧嘴地强忍着——形象演绎了何为“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朕无事,”慕清晏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做好表情管理,“去看看萧将军如何了。”
萧霁自然也无事,只是被自己吓得厉害,好半晌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犯了什么蠢,就要再跪一次:“末将莽撞,犯下大不敬之罪,请主上……”
慕清晏无奈地摆了摆手,若不是拢在袖子里的右腕着实不方便,恨不能掏出点什么堵住萧将军那张请罪的嘴。
她转向青棠,用转移话题岔开片刻前那场阴差阳错的尴尬:“都处理干净了?”
青棠人机灵,说话也利落,对慕清晏抱拳道:“主上放心,兄弟们将颐宁宫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该清理的都清理干净了——这帮北戎蛮子着实奸诈,在后殿和偏殿藏了不少火油,还有暗哨盯着。幸好周将军带人从密道潜入,杀了个神不知鬼不觉,要是真被他们得了手,后果不堪设想。”
慕清晏缓过一口气,刚要开口,那边萧霁却拦在前头:“主上身上有伤,先处理伤势吧。”
慕清晏疼了半天,关节早麻木了,被萧霁一语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个不好使的零部件。后面事情还多,她到底不想拖着个累赘的腕子四处走动,于是不见外地寻了张靠窗的罗汉床,一边伸手让萧霁处理伤势,一边对青棠扬了扬下巴:“太后和诸位朝臣如何?”
“受了些惊吓,不过并无大碍,”青棠应道,“太后正在内殿休息,各位大人也在偏殿等候宣召……”
他话音一顿,忽然想起一事:“对了,那勾结北戎的女官正押在殿外,主上可要唤来问话?”
慕清晏心念微动,当即应允:“宣。”
片刻后,两个西北轻骑拖着琉湘进了暖阁,虽说沦为阶下囚,那女官形容却并不如何狼狈,甚至抬手掠了把鬓发,又抚平衣袖上的皱痕,然后恭谨拜倒:“奴婢恭迎圣上还朝,之前未及道贺,便在这里贺过了。”
慕清晏盯着女官泛灰的鬓角,微微一叹:“你们先下去,我和姑姑单独说说话。”
须臾,殿中亲卫鱼贯退下,只余萧霁在一旁处理断骨。慕清晏刻意忽视阵阵剧痛,对琉湘道:“朕能顺利还朝,还要仰赖姑姑照拂,只是朕不明白,姑姑既然没打算同北戎人走到黑,又何必与其搅合在一起?”
琉湘端详着慕清晏姣好的面庞,似感慨似喟叹地呼出一口气:“圣上……真是长大了。”
她在萧霁如临大敌的注视中依依起身,手法娴熟地烹了一壶清茶,斟出时自己先饮了一口,才送到慕清晏面前。
“圣上口渴了,且饮杯茶吧,”琉湘含笑道,“今日之后,奴婢怕是没机会伺候您了。”
慕清晏盯着她瞧了片刻,才接过茶水——杯盏是和阗白玉,茶叶是今春新产的雨前龙井,配得上九五至尊的身份和地位,只是茶味清淡,须得慢慢细品,才能觉出个中滋味。
奈何女皇在外头风霜磋磨了一载有余,早不在乎这些穷讲究,兼之确实渴了,仰脖将一杯茶饮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