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铮进帐时酝酿了一大篇数落，不用唾沫星子将清远侯的脑壳砸开，就将名字倒过来写。谁知刚一掀开帐帘，只听里头传出“哗哗”的水声，似乎是有人从水盆里拧出手巾，要替高烧不退的四境统帅擦洗身子。
殷策习惯性的挡了把：“这等琐事，怎好劳烦主上？换亲兵来吧。”
帅帐门口摆着木屏风，看不清帐中情形，里头沉默片刻，响起慕清晏平平板板的声音：“既然要换亲兵，你还抓着我手腕干嘛？舍不得撒手啊？”
殷策语气平静，只有极熟稔的人才能从风平浪静之下分辨出一丝隐晦的笑意：“主上劳累了，臣替您捏捏手腕，免得明日酸痛。”
慕清晏暴怒：“我手腕为什么酸痛？还不是你昨晚攥着不放，害我动都动不了……多大人了，睡觉还得抓着点什么，敢问殷侯，您贵庚啊？”
何铮：“……”
他突然有点后悔进帐，十分想怎么进来的再怎么溜达出去。
然而已经晚了，病中的清远侯耳力极佳，几乎在何铮转身的同时，殷策的声音已经追了出来：“子琢。”
何铮应声驻足，闭一闭眼，硬着头皮走进去。
出乎意料的，里头的情形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狎昵，反而颇为正经：殷策换了干净中衣，肩披大氅，半倚在行军床头。慕清晏坐在一旁，正替他掖好被角……顺带将清远侯抓着自己不放的手塞回被子里。
何铮干咳一声，别开视线，假装自己眼瘸。
“末将冒昧，实在是有重要军情禀报少帅……和主上，”何铮瞥了慕清晏一眼，从怀里取出信纸递过，“信报是从京中传出的，十万火急。”
何铮为人正经，从不夸大其词，既然说了“十万火急”，便是出了足以颠覆京中形势的变故。殷策瞳孔微凝，收起与慕清晏玩笑时的神色，从他手中接过信纸，刚扫到一半，方才舒展的背脊突然绷直，脸色也跟着变了。
慕清晏了解殷策，这人看似端方温和，实则七情不上脸，泰山崩于顶都未必能换他眨一眨眼，如今却有这么大反应，可见京中变故有多骇人。
她拿不准这事是不是自己能探听的，小心端详着殷策神色：“要不，我出去把新煎好的汤药端来？”
她嘴上这么说，人已试探着起了身，谁知刚一动，殷策从被褥下闪电般探出手，一把摁住慕清晏。
“主上不必回避，事关京中，有些事您本就该知道，”殷策好似看穿了慕清晏的顾虑，正色而不失温和地说道，又将信纸递来，“若这信上所言不假，新任辽东统帅……应该是被颐宁宫扣下了。”
慕清晏还没读完信，单听殷策的只言片语，人已震惊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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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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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与殷策的关系虽未昭告天下，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来，但凡这二位单独相处，身边之人——上至副将何铮，下至守在门口的侯府亲卫，都不会进去讨人嫌。
好比何副将，纵然是军情紧急不得不报，也只耽搁了半刻钟就托辞出了帅帐，独留那二位回味信中深意。
因是在病中，殷策并未束冠，长发散漫披落，只挽了条明红发带。他倚着床头，手里拿着京中寄来的信纸，将那不长的一段话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眉心压着深重的疑云。
一只手就在这时伸过来，纤白的手指点上他眉头，徐徐揉开褶皱。触及肌肤的指尖十分沁凉，殷策闭上眼，将那只手抓下来，握在掌心里细细搓揉。
“分明没多大年纪，做什么老皱着眉头？”慕清晏嘀咕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就七老八十了呢。”
殷策被气笑了，人也短暂的从眼前险恶的局势中脱身而出，他将那只手牢牢攥住，从虎口一路拿捏到指尖，将每一点起伏的轮廓都细细描摹过：“臣只比主上年长五岁，我要是七老八十，那主上算什么？”
慕清晏眼珠滴溜转动，这表情搁旁人身上只会显得邪份，由她做来却异常灵动：“咱俩一起长到七老八十，这叫……白头偕老？”
殷策忍俊不禁，抬手将她拢在怀里，好生搓揉了一番。
清远侯其实是隐忍内敛的脾气，轻易不在人前流露情绪，但每每和慕清晏独处，他总有身不由己之感……好似驰骋草原的狼王，遇见了心仪的猎物，忍不住将人叼进窝里，偏又舍不得一口吞了，只能浅尝辄止的尝个味儿。
两人再次分开时，都有些气喘不定，殷策眉心的阴霾倒是散了，手却揽在慕清晏腰间，稍微用力托了把，慕清晏就翻上行军床，蜷坐在他膝上。
“你现在不怕有人闯进来了，”慕清晏挂在他怀里，懒洋洋地说道，“不是你端着君子范儿，碰都不给碰一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