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晏不在乎她怎么想,仍是将昏迷不醒的殷策搂在怀里,低头吻住他的唇,将一口冰雪化成的水渡过去。过得片刻,清远侯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稍稍消退,总算能睡得踏实些,他翻了个身,嘴角正蹭着慕清晏脸颊过去。
慕清晏眯了眯眼,趁着清远侯尚未清醒,在他腰腹软肋处轻拧了把,那意思大约是:睡着了还不忘占我便宜,等你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就听乔夫人淡淡道:“你护他周全不遗余力,就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羽翼丰满,倘若对九五御座生出肖想,你该如何自处?”
慕清晏:“想过。”
乔夫人:“……”
慕清晏抬头看着她,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讥嘲:“这天下就非得是一家一姓的吗?明哲胸有丘壑,又温厚仁义,即便真将社稷交到他手里,想必也治不坏。不过是区区帝冕,他若想要,我给他就是,犯得着算计来算计去吗?”
乔夫人并不知晓,早在慕清晏命悬一线时,已经下了禅位口谕,纵然清远侯据北境而自立,也并非师出无名。她不曾想景昭女皇心胸如此宽广,为了一个男人,连祖宗基业都能让出去,无言以对之下,短暂陷入沉默。
这一安静下来,两人几乎同时听到洞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大略估算不下五六人。
慕清晏瞬间绷紧弓背,整个人毫无预兆的掉入应激状态。反观乔夫人也好不到哪去,一只手扣紧腰间短匕。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深重的戒备。
电光火石间,慕清晏心思急转:“你若将我卖给北戎人,咱俩之前的勾当可瞒不住了。”
乔夫人如何不明白她的暗示,微微眯眼:“你威胁我?”
“只是善意的提醒,”慕清晏语速飞快,“咱们算是半个盟友,我活着对你也有好处,以乔夫人的聪慧,想来不会轻易自断退路,对吧?”
乔夫人神色复杂的盯了她一眼。
这时,脚步声已经到了近前,只见来人身形高大、穿着皮袍,赫然是北戎游骑的打扮。慕清晏身体绷紧到极限,手指下意识摸入怀中,就见乔夫人掠了掠鬓发,不慌不忙的迎上前,用北戎语说了句什么。
北戎人神色狐疑的看着乔夫人,目光在她和慕清晏之间扫了个来回,大声追问着什么。乔夫人泰然自若,逐一应对,还从怀里摸出一面小小的令牌递过去。
为首的北戎人接过令牌,仔细端详片刻,似乎消除了戒备。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北戎游骑随即放松下来,三三两两席地而坐。
趁着乔夫人坐到身边之际,慕清晏小声问道:“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乔夫人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我告诉他们,你与我一样,都是派往中原的暗桩,听命于可敕敦。上山时遭遇了风雪,被困在此处。”
慕清晏方才开口胁迫,是迫于无奈,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她心知乔夫人多智狡诈,又颇有傲气,即便有把柄捏在自己手里,也未必会轻易就范。
正因如此,慕清晏抱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将自己“大胤天子”的身份合盘托出,有她这个“靶子”在前,起码能保殷策一命。
但慕清晏没想到,乔夫人居然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替她打了掩护。
纵然满心疑虑,慕清晏也不能不对乔夫人这一刻的出手相助感激涕零,沉默片刻,她踌躇着低声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乔夫人睨了她一眼,神色颇为复杂。
“我其实可以将你交出去,一个是大胤天子,一个是四境统帅,这份功劳不比拿下西北大营小,”她淡淡地说,“就算我之前生过异心,看在你们两位的份上,可汗和可敕敦也不会太为难我。”
这是大实话,慕清晏没有反驳,默认了。
“但我没这么做,”乔夫人用舌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唇瓣,眼神近乎凝重,“尊敬的大胤天子,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的雪中送炭,以及你曾经答应我的条件。有朝一日……若你回到京城,大权在握,别忘了还我自由。”
只要是脑筋清醒的正常人,当此敌寇环伺之际,都不会有第二个答案。慕清晏眼帘低低一垂,再抬头时,没有拒绝,但也没立刻答应:“为什么是我?”
乔夫人略带诧异地挑了挑眉。
“我相信类似的条件,烈月真也一定承诺过,”慕清晏低声道,“为什么你选择相信我,而不是北戎王妃?”
乔夫人笑了笑,目光好似带着钩子,缓缓掠过慕清晏,又顺势而下,定格在她怀中殷策的脸上——清远侯高烧未退,总是过分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却比方才安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