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晏一口气卡在胸臆,上不行下不落,差点活活憋死。她眼看巨石擦着自己鼻尖过去,鬓颊被呼啸凌厉的风声刺得隐隐作痛,仓皇中只剩一个反应,就是手脚并用的往后退。
下一瞬,她后背撞上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有人搂住她,就地打了个滚,间不容发的躲开雨点似的山石。
“你怎么来了?”那人厉声斥道,“不知道这里危险吗!”
慕清晏懵在原地,不是因为变故接踵而至,她应接不暇,而是那人声音太熟悉,睡里梦里都忘不掉。她知道他不会一个人离开,也知道他多半就藏身附近,却万万没想到,两人会在这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死境中碰面。
“你……”她怔怔道,“你怎么……还没走?”
殷策手臂发力,将人摁在怀里,他用不算厚实的肩背替慕清晏挡开乱石,伏在她耳畔低声道:“你在这里,让我去哪?”
这话似曾相似,没等慕清晏想明白在哪听过,身体已经先于思绪做出反应——不知不觉间,她已泪流满面。
***
烈月真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等来飞马报信的游骑,火把照耀下,那游骑满面血污,身上亦是伤痕累累。还没勒紧缰绳,他已一个趔趄栽下马背,伏在地上爬不起身:“西北军……是西北军!”
烈月真微微一震,拨开挡在身前的亲卫:“你说什么?西北军在哪?”
游骑伏在地上连连喘息:“西北军……足有百余骑,他们截下了哈木将军,还请可敕敦立刻发兵救援!”
烈月真又往前走了两步:“哈木人在哪里?西北军是怎么找来的?”
游骑似乎伤到了肺腑,说两句就喘三喘,断断续续道:“他、他们……”
烈月真按捺不住,俯身追问道:“他们怎样了?”
此时,她与游骑的距离已经不足丈余,刹那间,一丝冷意顺着脊椎游上,蛇似的咬住后脑。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烈月真不顾一切地往后退,就见那看似奄奄一息的游骑突然抬起头,藏在身下的右臂亮出,手腕处竟绑着一只小弩!
弩箭离弦,只听很轻的“嗤”一声,箭头撕破皮甲,毫不留情的钉入血肉。
烈月真捂住胸口,踉跄后退,手指缝隙渗出血迹。周遭亲卫惊呼连连,一拥上前扶住烈月真,“呛啷”之声不绝于耳,刀锋照映着雪光,架在那“游骑”颈上。
游骑被人扯住发髻,逼着抬起头,脸上血肉翻卷,他却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意:“北戎的可敕敦……久闻大名!”
烈月真挣扎着抬起头,想开口,却先喷出一口血——她中箭的部位极寸,离心口不过三分,更要命的是,箭头淬了毒,见血即发作,叫她眼前阵阵发晕,说不出话,也站不稳脚。
她身不由己的向后跌去,一只手就在这时探出,稳当当的扶住烈月真。她吃力地扭过头,只见扶着她的人赫然是薛禅。
薛禅原本在追查潜入军备作坊的“内奸”,谁知营口传来消息,说可敕敦遭人偷袭。这一惊非同小可,三魂七魄险些集体出逃,他再顾不上奸细不奸细,丢了山洞,拔腿就往前头冲去。
“可敕敦!”薛禅唯恐一只手扶不住烈月真,双手并用,将失去支撑的女子身躯扶在怀里,“您……您撑住!”
烈月真能感觉到意识和气力正在逐渐远离自己,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喝住被愤怒蒙蔽了双眼的部下:“别、别杀他,带回去,严审!”
亲卫落下的刀锋顿住,在尊严受到侵犯的愤慨和可敕敦的命令之间犹豫不决,这时,就见那游骑浮起一丝诡秘的笑容,后槽牙用力挫动。
薛禅眼尖瞥见,惊呼:“拦住他!”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游骑咬碎藏在牙后的毒囊,嘴角随即溢出一线黑血。他从牙缝里挤出字句:“我的父亲、兄长、妻儿都死在北戎人手里,用我这条命,换北戎尊贵的可敕敦……不亏!”
亲卫大怒,长刀再无顾忌,雪亮的刀光泼了满地,游骑人头亦落地,腔子里却未喷出鲜血——竟是被剧毒凝固了。
然而他脸上犹带着笑意,清明又讽刺,仿佛一个恶毒的诅咒,盘桓在所有人心头。
烈月真再也支撑不住,颓然栽了下去。
薛禅大惊失色地扶住她,与此同时,他看到火光亮成一线,长龙般盘踞在山腹中。紧接着,北戎岗哨声嘶力竭的呼喝声传来:“西北军……是西北军!”
薛禅猛地抬头,眼神严峻至极。
***
身陷山洞的殷策并不知道外间变故,在他的计划中,并没有西北轻骑增援这一项。他布置给杨复的任务,也只是伺机在北戎人的食水中做手脚,引起北戎营地骚动,然后离营下山,向西北轻骑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