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帐帘掀开,雪山之巅的冰寒朔风呼啸灌入,乔夫人披着一袭厚毛斗篷缓步走入。
“叶小姐,”她对慕清晏矜持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无奈,“又见面了。”
慕清晏明白她的意思,她俩见面频繁并非好事,很容易引来烈月真的怀疑。但慕清晏别无选择,殷策中毒日久,多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她冒不起这个风险。
“不过闷得发慌,找你闲聊一二,”慕清晏若无其事,“可敕敦殿下若是不放心,大可参与其中,再不济,门口又不是没有盯梢的,有什么好担心?”
乔夫人:“……”
躲在营帐外偷听里头谈话的北戎亲卫:“……”
乔夫人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就算知道眼前这位不是按套路出牌的主,依然无法适应她一会儿一个花样的作妖。定了定神,她接过木勺,在煮着奶茶的铁锅里缓缓搅动:“叶小姐想跟妾身聊什么?”
慕清晏组织了下语言:“之前大胤朝廷派了使团,名义上是与北境议和,实则买通了西北大营中的厨子,在清远侯饭食中下了炽焰之毒……这事你知道吧?”
这本是拖欢的得意之作,原以为可以趁机攻破西北军的防线,谁知被殷策反将一军,无功而返,于是得意之作成了奇耻大辱,北戎上下也理所当然的认为,清远侯并未中招。
至于事实如何……恐怕没有谁比当时正在西北大营中的乔夫人更能猜到真相。
乔夫人隐约揣测到慕清晏提起“炽焰”的目的,斟词酌句道:“略知一二……炽焰原是以火烈草入药,这种草只长在北戎草原上,毒性猛烈,非中原草药可相匹敌。”
慕清晏仿佛真的只是随口闲聊:“我不通药理,听说但凡毒草毒物,七步之内必有解毒之法?”
乔夫人眼神微闪,心知自己的揣度没错,此人看似东拉西扯,其实还是冲着“寒霜”而来:“确实有这个说法,但也不尽然。”
慕清晏单手托腮,眼睛好奇地忽闪着:“怎么说?”
“以炽焰为例,它就没有对症的解药,想要克制毒性,只能以毒攻毒,”乔夫人沉吟着说,“炽焰毒性猛烈,若要克制,非极寒之物不可。”
慕清晏心知所谓的“极寒之物”必是寒霜无疑,却不点破:“所谓极寒之物,是不是一定长在冰原或是雪峰之巅?”
乔夫人沉吟片刻,居然摇了摇头。
“那也未必,”她说,“比如火烈草是长在北戎草原之上,药性却是炽烈凶猛。再好比有些毒物虽是长在雪峰之巅,却恰与冰寒之物相克。”
慕清晏“哦”了一声,仿佛大开眼界似的,却并未追问下去,而是端起奶碗,低头抿了口,在氤氲热气中惬意的叹了口气。
帐帘外的亲卫听了半天三纸无驴,早就不耐烦,耳听得帐中消停下来,此人换了个松散些的站姿,心不在焉的发起呆。
山风拂过,将帐帘掀起一线缝隙,露出内里隐隐绰绰的情形。然而亲卫没有回头,因此并未发现,慕清晏曲起手指,借着身形遮挡,在石板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
乔夫人笑了笑,同样端起茶碗抿了口,一只手蜷在大氅里,迅雷不及掩耳的勾勒了几笔:西南,三十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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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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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很清楚,自己与乔夫人的谈话瞒不过烈月真的耳目,因此一应内容都经得起审视,不涉及任何机密。
然而聪明人对话,不需直接挑明,仅是一个话缝已经足够旁人脑补出全貌。
“她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障眼法,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打探某种长在极寒雪山上的毒物,”烈月真摩挲着腰间短匕,“会是什么?”
亲卫无法回答,北戎虽然盛产毒草毒物,却不是谁都通晓毒理——毕竟术业有专攻,不能指望胸口碎大石的一夜之间变成毛脚大夫。
一个道理。
烈月真没有为难亲卫的意思,吩咐道:“去把薛禅请来。”
薛禅是拖欢身边的第一智囊,不仅精通汉家文字,更曾涉猎毒理医理。听完始末,他沉吟片刻,很快给出答案:“可敕敦可曾听说过寒霜?”
烈月真当然听说过“寒霜”,据说那是天下第一的毒物,能长期潜伏在人的骨血里,一点点耗尽气血精力,令中毒者呈现出类似气血两虚的症状。
从症状和毒性看,和慕清晏拐弯抹角打听的毒物十分相似,只除了一点。
“我听说过寒霜,它的原料是生在极北冰原上的雪蚕,”烈月真说,“虽然冰原和雪山气候相似,但差别还是很大,我从没听说这里出现过雪蚕,又怎么会和寒霜扯上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