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慢半拍地回过神,她才发觉不过须臾光景,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打透,心脏脱缰野马似的乱跳起来,恨不能撞开胸口一骑绝尘。
然而慕清晏面上不露分毫,微微一笑:“天仙子。”
烈月真再次被不按常理出牌的慕清晏带歪了楼,难得露出错愕:“什、什么?”
“你方才不是问我对那位北戎勇士做了什么?”慕清晏弯下眼角,冲她笑了笑,“是毒药……以一味天仙子为原料,合以五味能令手脚麻痹的毒草,涂于针尖之上,只需挑破浅浅一层油皮,就能叫人动弹不得。”
烈月真眼神微沉:“怎么解?”
“不必解,”慕清晏懒洋洋地说,“这药不致命,不过是让人全身僵硬大半天,只需给他多灌些水,将毒素排出,到了时辰自然能恢复如常。”
烈月真皱眉打量她片刻,见慕清晏神色坦然,并无一丝一毫躲闪之意,于是回过头,对身边亲卫用北戎语吩咐了几句。
亲卫单手摁住胸口,行礼后退下。
烈月真转向慕清晏:“你伤我勇士,却不杀他,到底想怎样?”
“当众制服他,是要可敕敦知道,我并非软弱可欺之辈,有的是心机手段,可为大智大勇者手中利刃,”慕清晏敛下笑意,目光沉沉的对上烈月真,“不要他的性命则是我的诚意,我想告诉可敕敦,不必对我戒备深重,我不是你的敌人。”
烈月真惊奇地看着她,实在不明白这姑娘哪来的脸,能扯出“我不是你的敌人”这种没边的谎。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长脑子?”她冷笑着问,“当初在图兰城,你和殷策里应外合,杀死多少北戎勇士?现在三言两语,就想当这事没发生过?”
慕清晏早知她会算旧账,丝毫不慌:“当初确实是我配合清远侯摆了你一道,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烈月真明知自己不该顺着慕清晏预设的思路往下问,还是没忍住:“怎么不一样?”
“不瞒可敕敦,我帮殷策是有我的私心,”慕清晏说,“我本是叶家女儿,就算是旁支庶出,有叶家这株大树依靠,总不愁一个好前程……只是三年前元宵节,我与殷侯在灯会上偶然相见,自此便神魂颠倒,睡里梦里都是他的影子。”
“可惜啊……我虽出身叶家,却万万不敢肖想清远侯的门第,本以为这辈子就是缘吝一面,没想到传承三代的清远侯府也有没落的一日,倒让我有了一偿心愿的机会。”
烈月真虽精通汉文,读的却都是些经史典籍,头一回见识话本里的“才子佳人”传奇——她再城府不浅,到底是个年轻女子,也有姑娘家的好奇心,纵然心知这话里的水分能灌满半条饮马河,依然忍不住听着了。
“中原女子扭捏造作,喜欢谁也不敢说出口,你倒快意爽朗,”烈月真煞有介事地品评道,又追问,“那后来呢?”
慕清晏学殷策的模样,板着一脸高深莫测说道:“后来?他移情别恋……始乱终弃了。”
烈月真:“……”
这个结果倒是万万没想到。
“他跟我花前月下时说的好听,什么等自己脱困后,必携十万边军亲来迎娶,”难为慕清晏随口捏造的瞎话,还能说得煞有介事,“结果前脚离了京,后脚就跟旁人勾搭在一起,新欢在手,哪还记得我这个旧爱?”
“也是我傻,被他骗了这么久,若不是偶然间撞破端倪,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清远侯殷策乃是镇守北境的一根定海神针,也是无数北戎勇士的噩梦。然而话分两头,草原民族素来欣赏强者,对殷策忌惮归忌惮,私心里未尝没抱有一分欣赏仰慕之情,觉得他若非立场相对,也称得上一个难得的英雄,是可以坐下来好好喝杯酒,攀一攀交情的。
是以,烈月真做梦也想不到,“英雄”人模狗样的皮囊下,为人居然如此不堪。
不过,她吃过慕清晏太多次亏,倒也不至于轻信,狐疑试探道:“你生得好看,又懂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若是在我们草原上,一定有无数勇士争相追求,这清远侯怎么舍得抛弃你?”
慕清晏:“因为他的新欢更了不得,乃是……”
她话音一顿,见烈月真抬头看来,显然极想知道下文,于是用被绑住的手往头顶一指:“天子风华,怎是我等庸脂俗粉能相匹敌的?”
烈月真隐约想到一个可能性,仔细想想,又觉难以置信:“你是说……”
慕清晏觑着烈月真神色,越发笃定她还不知道京中变故,眼角余光若有意似无意地掠过乔夫人,后者低下头,用帕子摁了摁鼻翼□□,借此避开景昭女皇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