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策睨了她一眼，杵在原地没动弹。
慕清晏露出央求的神色：“我好不容易剥的。”
殷策不发一语，任由慕清晏撒娇耍赖，戏弄够了才低下头，从她掌心里叼走栗子，慢腾腾地咽了。
慕清晏眨巴眼睛：“怎样，好吃吗？”
殷策回味片刻，矜持地给出评价：“尚可。”
慕清晏皱了皱鼻子，小声嘟哝：“这还尚可，嘴巴越来越刁了……”
她声音压得够低，奈何殷策耳力太好，听得一字不落。他长眉轻挑，待要开口，忽听车外传来扑棱棱的响动，一只金雕收拢翅膀，箭矢似的窜进车厢。
慕清晏前后两辈子加一块，没见过活的金雕，且惊且喜地“咦”了声，不怕死地伸出爪子。那金雕不惯生人近身，低头要啄，却被殷策厉声喝止，只得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任由慕清晏轻薄。
慕清晏兴奋地撸着鸟，就见殷策从金雕足环处取下一根指节长的竹筒，里头塞了薄薄一卷绢布，看着没多大，展开却有一尺见方，竟是一封自千里之外传来的信报。
慕清晏好奇地抻长脖子：“哪送来的？说什么了？”
殷策一目十行地扫完，随手递给慕清晏：“朝廷旨意已经发往辽东，跟猜测的一样，以谢家三子为继任统帅，统领辽东十万铁骑。”
此举并未出乎慕清晏意料，但她仍有不解：“不是说，谢如柏的嫡子是许老爷子的亲外孙？许家可是当地数得着的豪强世祖，能眼看着大权旁落？”
殷策笑了笑：“自然是心有不甘……但再不甘又能如何？”
慕清晏先是略有不解，转念一想，又回过味来：“等等，朝廷的旨意不就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叶家唯一的嫡出女儿可是谢如柏明媒正娶的大夫人，旨意下的这么痛快，难不成有我这位三表姐的手笔？她跟谢三公子……”
殷策待慕清晏一向纵容，此际却皱了皱眉，在她额角处轻敲了下：“玩笑开过头了，叶三小姐乃是谢将军的未亡人，无凭无据，怎可出言不逊？”
慕清晏自知理亏，露出一个心虚的笑：“一时嘴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殷策活了二十多年，没见过这么个头茁壮的“孩童”，无奈摇了摇头。
这二位和谢家人没什么交情，但慕清晏能配制出解药暂压寒霜毒性，全凭叶清婉从中周旋——单凭这一点，她就欠了叶清婉一个天大的人情。
哪怕这个人情不是冲着自己。
“谢三公子上位于咱们未必是坏事，”慕清晏分析道，“他生母出身低微，没有世家支持，但也少了一重掣肘……因着赐婚之事，三表姐对京中叶家也颇有芥蒂，若是他俩接掌谢家，就算不与北境交好，起码不会彻底倒向京中。”
更大的可能是在北境和京城之间左右逢源，待得胜负的天平有所倾向，再决定上谁的贼船。
殷策将手中兵策拢成一卷，轻敲了下慕清晏肩头：“孺子可教也。”
此时的北境已非吴下阿蒙，当清远侯回归的一刻，原本涣散的民心军魂已然凝聚成山；从慕清晏叛逃离京、归入殷策麾下开始，貌合神离的军政二权便浑然一体，进可发兵域外、荡平草原，退可固守城池、直入中原，再没有哪方势力能够掣肘。
京中世家不行，谢家人掌握的辽东军也不行。
“你并非单纯的一地守将，更是统领四境的主帅，各地将领身居要职者，至少有一半追随过老侯爷，”慕清晏说，“要是谢如柏还活着，或许可以凭借辈分和资历跟你分庭抗礼，但他已经过世，他的儿子没有这个优势。”
殷策含笑望着她：“所以呢？”
慕清晏下了结论：“所以，在这个风急火燎的节骨眼，京中绝不希望和北境撕破脸，要是我没猜错，太后和内阁大概要派出密使，跟你联络一下感情了。”
事实证明，女皇的嘴确实开过光，要是去京城天桥下支个算命的摊，大概能客似云来、生意滚滚——离大营还有三十来里，收到消息的西北军已然派出轻骑相迎，为首的将领不是旁人，正是在赵家村配合殷策断了马匪后路的周思远。
与此同时，他还带来一个消息：朝廷使团携旨意前来犒军，点名要见清远侯。
“末将当时就想把人打出去，却被何将军拦住，还将人安顿在军营里……真他娘的晦气！”周思远策马跟在马车一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暴脾气，竹筒倒豆子似的道，“何将军命末将来问少帅的意思，该如何处置？”
西北冬日苦寒，拂面而过的风刀子般锋利，西北军受风沙磋磨惯了，已经习以为常，慕清晏却有些吃不消，裹着大氅缩成一团。